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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御前美人》 知道宗家姑娘要来,庄子里的张管事早几日前就已经开始准备。三四处泉眼都叫人打扫一新,预备的澡豆也全是京中眼下最时兴的,瓜果点心、果酒菜肴也都紧着姬心素的口味来。傍晚人从那行宫回来的时候,还夸赞他办事得力,谁知晚间又上一趟山,回来脸就阴沉了下来,比老天爷变得还快。他好心好意捧着新摘的樱桃孝敬人家,还平白挨了一顿呲打。
这是怎么了?
发疯撒泼的模样,哪里还有半点侯门闺秀应有的雍容和矜持?
啪
又一个菊瓣翡翠茶盅在地上碎开了花。
张管事耸抖了下瘦肩,下巴越发往腔膛前缩。
“贱人!贱人贱人!”姬心素怒目瞪着满地碎瓷,胸膛剧烈起伏。
屋子里能砸的东西都已经叫她毁得差不多,她仍不解气,四下环顾一圈,跑去一顶白玉弥勒佛像前,端起来就要往地上摔。
“姑娘使不得!使不得!”夏竹忙冲上去,抱住那樽弥勒佛,拦劝道,“这是夫人给姑娘求来的,大相国寺的住持亲自开过光的,砸了要惊动神明,会降下灾祸的!”
这话可谓苦口婆心,然而眼下的姬心素哪里还听得进半句劝告?告喊一句:“起开!”便扭身撞开夏竹,毫不犹豫地将这尊佛像也砸了个粉碎。
惊天动地的一声“啪”,四周陷入死一般的寂静。数只寒鸦“呱呱”从枝头飞起,身影映在窗纸上,更显此间幽阒。
圣物到底是圣物,摔起来就是比别的俗物带劲。
姬心素瞒腔怒火终于平息了泰半,轻咳一声,恢复白日的优雅,侧眸对镜扶了扶鬓间微乱的发簪,迈着莲花步绕开地上的碎瓷残渣,施施然坐到银杏金漆方桌边,捧茶自饮。那夷然的模样,仿佛这满屋的狼藉都与她无关。
张管事简直看傻了眼。
夏竹很有眼力,不等姬心素吩咐,便踅身主动赶起人。闲杂人等都散尽,关上门,她看着自家姑娘的背影,咬唇迟疑了会儿,忐忑上前,小声问:“姑娘,要不咱们就算了吧。”
“算了?”姬心素仿佛听见了平生最大的笑话,极其不屑地嗤了声,“真当本姑娘瞧不出来?今夜陛下特特招我过去,看他是怎么立那小贱蹄子为后的,不就是要狠狠往我脸上甩耳光?小贱蹄子害我一遍又一遍地来回上下山,又害我当众丢了那么大的人,你现在要我算了?”
她眼里装满狠辣,视线幽幽横斜过来,有种要将人心肝都掏出来的狠劲。
夏竹被吓得不轻,慌忙跪在地上告罪:“奴婢胡言乱语的,姑娘可千万别往心里去。”抿了抿唇,抬眸小心翼翼觑她,“那咱们现在怎么办?照陛下今晚这架势,封后的诏书大约这两日就该下来了,再加上那什么立后大宴,咱们……咱们要怎么办?”
夏竹是真心为姬心素着急,姬心素却是一派淡然,低头呷了口茶,悠悠启唇:“慌什么?今夜被捅了肺管子,又不止本姑娘一个。”
她这一点拨,夏竹立马反应过来,“姑娘是说那位连太子?”
这次陛下深夜召人,原是没山下别院的那群使臣什么事的。那位连太子见这么多人都匆匆往山上赶,以为姜姑娘出了什么事,也跟着着急忙慌上去,结果就……
别人在大殿里头,或许没瞧见,夏竹立在门外候着,却是看了个真真。当陛下说出“立后”两字的时候,连太子那张俊脸啊,都快拉到地上。后来人下山离开,眼睛里都还飞着刀片,随便一个眼神都够将人千刀万剐!
可见“情伤”二字,有多捅人家心窝子。
倘若能说服他帮忙,这事没准还真能成。
“打发人,给南缙使团送封信,再给哥哥递个消息。小贱蹄子不是觉得自己已经稳坐皇后之位了吗?我倒要看看,倘若她成了残花败柳,陛下还愿不愿意收她这个人?”姬心素摩挲着茶盏壁,光是想想那画面,她嘴角便止不住上扬,又煞有介事地惋惜一叹,“这事也怨不得我,要怪,就怪她自己四处拈花惹草,惹了一身骚,活该!”
立后大宴之事虽决定得匆忙,可筹备起来却一点也不了草。
有卫烬亲自坐镇监督,手底下人自是打起十二分精神,半点不敢马虎。小至菜肴酒品,大至丝竹鼓乐,竟是全然无需姜央插手。就连宴上的华服,也是特特由宫中织造处另外准备的,从料子到绣纹,无一不是上上乘。
“姑娘您是不知道,陛下这三日几乎就没合过眼。只要是宴上的事宜,事无巨细,陛下全都亲自过问。之前自己的登基大典,都没见陛下这般上过心。”
姜央还在流芳苑梳妆,小禄哈腰在旁边帮忙递首饰,说完这一句,便捂着嘴巴“咯咯”地笑。
“可不是吗?”云岫接过话头,伸长脖子往外张望。
时近黄昏,赴宴的宾客已陆续到达。相隔数重院门,觥筹交错声依旧清晰入耳。要来不及了,她忙将最外的一件大袖衫给姜央披上,绕到背后,帮她打理后头被回纹镶绲压住的长发,嘴上还絮絮个不停。
“奴婢听说,上回来这闹事的朱大人和樊大人,回去后就都先后落了病,这会子还躺在床上,哼哼唧唧起不来。外头人都说他们是中邪了,依奴婢瞧,是老天爷开眼,下凡收拾祸害才对!”
“就是就是。”云岫话音未落,小禄便“吭哧”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