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你没什么想说的了。”沈明河眨了眨眼,淡定地让沈落灭口。轻巧得如同掸了掸衣服上的灰。
    “文章出彩,身姿俊逸,显得忍辱负重,温雅内敛。这不就是当初的您吗?这么久了,他倒是记性好,还能记得您当初的样子。”沈落手起刀落,料理完孙思醒。蹲在血泊旁边咧着嘴揶揄问他。
    他觉得沈明河没有表现得那么淡定。至少以往不是。
    沈明河却不理他。面色不动,望着渺渺无际的黑夜,眼里幽深成渊仿若要和这无尽黑夜融为一体。
    “千里之外和孙家狼狈为奸,苦心布置。又是偷题,又是找人代笔,一番忙活,不知道搭进去多少人。真的只是为李家少爷争那状元?”沈落眉毛都要挑得老高。一想到那个人,就觉得自己把自己的后槽牙咬得疼。
    沈家大公子极为难缠,如若不到逼不得已,沈落真的不愿跟他对上。可惜那人早就把沈明河当成了生死宿敌。怕是注定不死不休。
    “现在朝中缺人,若是得逞了,孙思醒日后平步青云不在话下。待到图穷匕见之时,本身他这个人的存在,就是在无情地嘲笑本王有眼无珠;若是没得逞,他们这一番行径。也是在跟本王耀武扬威。不过在告诫本王,本王也不干净。”沈明河喃喃道,凝着脸,不屑道。“他也就这么些手段。”
    “耀武扬威?”沈落一愣,不知道他什么意思。
    还没问出口,便听沈明河叹道。“当年应城,白云书院。陈太傅费尽心力助人平步青云的对象是沈道寒。本想用沈道寒主持白云书院,广开学堂,大庇天下寒士,让他们入科举,阻止朝堂庙外世家横行的局面。可惜沈道寒早被偷梁换柱,暗地和江南沈家勾结,中饱私囊,反而一味打压寒门学子。待到被人发现时,早就为时已晚。再到后来陈太傅发难沈家之时,沈道寒更是做了替死鬼。让陈太傅给沈家雷霆一击的机会付之东流。”
    至此,陈太傅有心杀敌,可惜再无回天之力。白云书院未大庇天下寒门学士,沈家仍旧耀武扬威。这江山,他救不起来。
    “当年的事情与你何干?在意他作甚?”沈落一听沈明河说白云书院便理解了。下意识觉得沈明河会失落。难耐地抠了抠手掌,心里泛着些许无措,安慰他道。
    他知道那是沈明河心里的一块疤。沈道寒当年辜负了陈太傅,陈太傅恨得亲去应城诛杀沈道寒。却因为迟音的一句话饶过了沈明河。
    可惜,沈明河没有饶过自己。一直觉得,父债子偿,当年之事,他也有责任。
    沈家在江南罔顾人生死,不管这江山存亡。沈道寒只不过是他们手里的一枚微不足道的棋子。可就是这枚棋子,钉死了陈怀恒最后一抹希望。
    沈明河当年说为父报仇,却没找上陈怀恒,而是义无反顾地入了沈家。
    更是在沈家披荆斩棘,生生在沈清手里夺来了家主之位,袭了爵,登上这权力之巅。翻云覆雨,搅得沈家一团乱。让人不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
    只有沈落知道,掩盖在沈家你死我活的内讧表象下的是沈明河从未改变的意志。沈家以为他汲汲营营是为权势,殊不知,他是想要亲手把整个沈家送去地狱。
    只是,大山巍巍,一朝让他倾覆,谈何容易。
    一个人钢筋铁骨尚且不易,更不必说,这人心中有大义和柔情。
    沈清敢用这样的方式挑衅沈明河,不也是觉得沈明河放不下曾经的罪过。和沈家一丘之貉的是他父亲,沈明河逃不去,越不开。他只能承认,自己和沈家人也并无什么区别。
    所以,其实沈明河还是在乎的吧。
    “你将他杀了。”沈明河沉默了一会儿,才陈述道。
    “哦,凉透了。”沈落不以为意,瞥着孙思醒的尸体,在他身上寻了个尚且干净的地方,擦了擦自己的刀。
    “死了就走吧。什么在意不在意的。不过是沈清想埋下的一根毒刺,碍眼就连根拔了。”沈明河没回答他的话,连尸体都没看。脚步一抬就要离开。
    若是在意,他在发现端倪之前就会让沈落按兵不动。等着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给孙思醒留下一条命,让他真的扶摇直上,对他委以重任。直到他到达沈清的预期,然后在有所动作的之前擎在手里一把捏碎。让沈清一腔心血即将实现之时付之东流,让他们知道,原来他们早就被玩弄于股掌之间。以此作为对沈清的羞辱狠狠还回去。
    只是,他现在不想那么玩了。布那么久的局才耐心收网,不过是因为自己一向孤高自许,目下无尘。一身孤勇入局,只是为了排遣下无聊乏味,想要压榨出别人心里最大的愤怒和不甘。
    对手越愤怒他越兴奋。
    只是,现在他没有那个功夫和耐心了。
    乾清宫里那位早已经攫去了他的大半心神。那孩子聪慧机敏,心思细腻。哪怕不用细想,他也料想得到,今日这局面,迟音在背后使了多少力。至少,想方设法地让他去调查的两个人,就一点一个准。
    这样将计就计的局不入流,落在迟音眼底,只会教他担心。到时候白白生出些埋怨来,才让沈明河招架不住。
    现在这样就挺好。他知道他在护着他。在不遗余力地伸出手,拉他挣出泥淖。从不问他过往。
    多年前的恩怨,不过过眼烟云。无论是非对错对已经没了意义。只因为迟音不在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