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养只宠物,相处这么多年也该有些感情了吧?那女人怎么的,就要把她往绝路上逼?
    在这种时候,梅娘的脑子尤其清醒,她没有被现在的幸福冲昏头脑,以为吴氏就算是害她,还专门找了夫君这样的“好人家”,过去谢良钰在村里是什么名声,她虽然不常跟那些大婶大娘们嚼舌根,可心里也是有些成算的。
    不然也不会绝望到直接逃家,跑到县里去找兄长求助了。
    若不是谢家宗族当机立断,把事情压得尚算严实,对于一个尚未出阁的姑娘来说,在那样的场合闹出那种事,这辈子都要抬不起头来,更不可能有嫁给当事人以外的选择,而吴氏竟然还提前去找过谢良钰意图合谋……!
    梅娘猛然后退一步,甩了甩头,几乎以为这是一场噩梦。
    谢良钰心疼地把她揽进怀里:“别怕……梅娘,别怕,都已经过去了,我向你保证,她再不能伤到你。”
    “所以……”女孩儿蜷缩在他怀里,身体微微发着抖,“你才、才一直对她那般厌恶……”
    “对,”谢良钰沉声说道,“我身上究竟发生什么事,今后有机会,我也会好好与你说清楚,但在我们第一次相遇之前,我只能对你说,那时候的我,绝对是一个彻头彻尾的混蛋。”
    “……”
    “吴氏想要用我把你拴死,绝对是存了毁掉你一辈子的念头,她想让你这一生都不能翻身,最好再也不出现,不留一点有可能在她女婿面前暴露的机会……她并不在意你是死是活,以我来看,若不是怕亲自杀人会留下把柄,她恐怕早恨不得弄死你了。”
    梅娘猛然打了个哆嗦。
    谢良钰这话说得恨,措辞一点都不含蓄温婉,但他自然是故意的:现在正是梅娘心灵最最脆弱的时候,出于自我保护,许多人在这时候都会陷入不断否认的心理,似乎只要不承认,伤害自己的事情就不再是事实了似的。
    谢良钰不能容她抱有这样的鸵鸟心态,他做事一向快准狠,既然开了这个口,就一定要彻底解决这件事。
    “梅娘,你要坚强一点,你还有我,还有你哥哥,还有虎子呢。”
    青年的怀抱很是温暖,在耳边低低响起的语声也温和起来,好像是肃肃寒冬中升起的温暖的太阳,梅娘抬头看着她,感觉身上也稍微暖了一点儿。
    “是啊,”她喃喃道,“我还有你们呢。”
    谢良钰笑了笑,亲亲她的额头:“吴氏那个女人,我不会放过她的。”
    他心里已经给那女人判了死刑,事实上,想要她的命的,恐怕还不止自己一个……
    谢良钰依稀记得,在小说中,原身是被多年后衣锦还乡的洛青亲手砍死,给妹妹报仇的,可书中对吴氏的下场却没有做明确交代——这并不正常,毕竟那女人才是一切惨剧的始作俑者,至少也该落得与原身一样的下场。
    可是没有,书中好像只是提过一句,吴氏和她的一双儿女早便人间蒸发一般没了踪影,洛家当年的小院子里人去楼空,洛青找去的时候,屋角的蜘蛛网都结了好几层了。
    那时谢良钰便觉得有些怪异,却没多想,可后来知道了郑深的事迹之后,他却有了新的念头。
    那家伙,可比他自己还要偏激极端,手段恐怕也更狠辣,不管是真的还是做戏,他既然树立了那么一个白月光的形象,为了她连当朝太子也敢对上,可没有理由会放过实施李代桃僵之计的吴氏母女俩。
    而他之所以没有找原身的麻烦,要么就是出了什么意外,让他始终没查到梅娘是嫁给了谁,要么,就是还在谋划更大更激烈的复仇计划。
    咳,反正不管是什么,现在他的对手,已经变成自己了。
    谢良钰搂紧了怀中的娘子,眼眸深处汹涌的波涛一闪而过。
    那就来吧,他可不怕谁。
    两人终于把话说开,谢良钰心里头一直压着的大石头也总算被搬开了一点,梅娘倒不愧是爱惨了他,即使受到这样大的打击,也自始至终都没有想到要往她相公身上怨怪一点儿。
    她始终是个乐观坚强的姑娘,更没有因此对狠毒的继母生出退避之心,反倒深吸了几口气,又握紧谢良钰的手,仍然要与他一同前去“归宁”。
    “你不害怕?”
    “我为什么要害怕,”这姑娘的眼神还是那么坚定又清澈,“我又没有做错任何事,做错事情的是她。”
    谢良钰微微一笑,摸摸她的头:“你能这样想,我很开心。”
    梅娘又眯了眯眼:“难怪,之前我还在想,她为什么那么一门心思地要我嫁给相公你,甚至追到了县里去——明明事情并没有在村子里传开,而只要我远远地消失掉,其实也并不会给家里的名声造成损害,她为什么一定要我嫁人呢?”
    现在她自然知道了,吴氏是想让她永世不得翻身,再加上自己干了亏心事,自然要找个人“看着”她,才能安心。
    两人又迈开了脚步,往洛家去,可现在的气氛,却已经与刚才截然不同了。
    谢良钰听到这个,又想起什么,有些奇怪地问:“对,当时你明明已经跑去了县里,又为什么会跟她回来?在募军营那种地方,她总不敢把你强行带走的吧?”
    “那个啊,”梅娘低着头,闷闷地踢了踢路上的石子,“那时候哥哥受了伤……我没有足够的钱给他看病。”
    谢良钰愣了愣:“那时我……晏大夫告诉我,有人给那一批伤兵提供了医药支援,不需要他们的家人再出钱的啊?”
    会这样做的人自然就是他自己了,只是这时候没法儿向梅娘解释他是从哪儿来的那么多钱,便干脆都推到了一个莫须有的人身上。
    两人面面相觑,梅娘是懊恼于自己没有把事情弄清楚,而谢良钰……
    他简直不敢相信,连自己竟然都在不知道的时候被那女人摆了一道。
    “不过好在结果是好的,”梅娘没有多想,只说,“从这一点来看,我还要感谢她,不然与相公你,恐怕也没有这段缘分了。”
    谢良钰挑挑眉:“话不能这么说,我倒相信,我们两个是命里有缘的,便是没有这码事,也定会以其他方式相遇,你还能少受许多苦——所以不论从哪一方面看,你都只需要痛恨她就可以了。”
    梅娘失笑,轻轻拍了他后背一把:“好了,我知道啦,只是那么一说——”
    谢良钰刮刮她的鼻子:“一点这种念头都不许有。”
    谢家村不算大,两人挽手慢行,也走了没多久,便到了那个原本属于洛梅娘和她母亲兄长的小院。
    谢良钰余光看见梅娘怀恋的神色,心中不由一动:“梅娘,待此间事了,我帮你把这院子夺回来可好?”
    “……什么?”
    “这院子,”谢良钰站住脚步,笑道,“这不本就该属于你和洛青的吗?吴氏作为续弦,心狠手辣,虐待继子女,若是你爹还在,定不会坐视她如此嚣张!”
    梅娘有些犹豫:“可她并未犯七出之条,况且还有宁儿……他毕竟,也是我爹的亲生骨肉啊。”
    她说的是吴氏生的小儿子洛宁,那孩子是遗腹子,如今才不过三岁,刚能说利索话,虽然谢良钰总觉得吴氏那么个女人生不出什么好孩子,咳,但他也没有让上一代人的恩怨牵连到无辜孩子身上的习惯。
    她轻柔地将梅娘脸旁的一缕碎发别到耳后:“傻姑娘。”
    “?”
    “我也没说要对洛宁做什么——而吴氏做错了事,却不可能因为她‘母亲’的身份便逃过一劫,你说是不是?”
    他可不是闵子骞那样的大圣人,做不出单衣顺母那样的事。况且,让一张白纸的孩子在一个心术不正的母亲教育下长大,也未必是什么好事。
    梅娘迟疑了一下,随即果断地点点头:“相公你懂得道理多,那我听你的。”
    谢良钰捏捏他的下巴:“那这院子,你想不想要?”
    “……想的。”
    “那若是我帮你拿回来,小娘子要怎么谢我?”
    他原本以为能把小姑娘又撩得脸红,不料梅娘笑眯眯地不为所动,眼珠子一转,见四下无人,干脆一踮脚,凑到相公耳边,很老道地吹了一口气。
    “那我就快点儿长大,好不好?”
    青年喉结无措地动了一下,慌乱之间连退两步,急急抬手捂住红通通的耳朵,却不知道,自己的脸也早一并涨红了。
    作者有话要说:
    谢·大尾巴狼·良钰,渐渐要撩不过黑肚子小白兔梅娘惹~
    第56章
    吴氏也没想到谢良钰会带着她的继女上门。
    谢良钰和梅娘过去的时候,吴氏正忙活着准备午饭——她姑爷可是教谕大人家的公子,在吴氏的想法里,是合该自己把一切准备好迎接人家上门的,总不可能让大少爷帮着拾辍吧?
    她难得心情好——这女人做下那些丧心病狂的事情,为的也就是自己的女儿嫁个好人家,好下半生有个着落。如今这心愿已经完成了一半,剩下的就是要好好讨好亲家便是……当然,继女那边的计划是稍微出了点意外,但也无伤大雅,在今天这样女婿回门的好日子里,吴氏也露出了难得的喜色。
    她总算感觉到,自己这些年来殚精竭虑,到了收获的时候了。
    不想先上门的竟是梅娘。
    听到外头的敲门声,吴氏连忙在围裙上擦擦手,警告小儿子别偷吃,然后乐颠颠地迎出了门去。
    “丹娘……”吴氏笑容满面地开了门,刚亲热地叫了半句,看清楚外头的人之后,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
    谢良钰将与梅娘相握的手藏在宽大的袖子里,似笑非笑:“吴大娘,我跟梅娘过来拜年呢。”
    在原本的小说里,原身都没有带梅娘回来上过一次门,更别说几乎与吴氏撕破了脸的现在,那一声“岳母”谢良钰是叫不出口的,他甚至都不想按照这个时代的风俗,将“洛”这个夫姓放在这女人的称谓前头。
    吴氏一脸仿佛吃到苍蝇的表情,但大过年的,左邻右舍都在看:谢良钰他们若是不来,她还能有“小两口不孝”之类卖可怜的话讲,可现在人来了,尽管看他们一眼都觉得生厌,可对于要面子的她来讲,是绝对不敢不让人进门的。
    吴氏暗地里咬碎了一口牙,勉强笑道:“有心了,那……就进来吧。”
    “哎。”谢良钰分毫不跟她客气,拉着梅娘的手就进了门,两人在堂屋坐下,梅娘拿出带来的一些熟食——帮忙干活儿是不可能帮忙的,但他们也实在做不到眼睁睁看着年长者忙碌,自己坐在那里喝茶。
    梅娘想将饭盒交给吴氏,可她毕竟今日受到的冲击太大,面对那张脸,竟一时有些说不出话。
    谢良钰又抢先接过来,不易察觉地拍拍梅娘的手,主动继续跟吴氏搭话。
    “我家状况您再清楚不过,实在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带了些吃食——大伙一块坐下来吃点饭便是,别忙活了。”
    我信你个鬼。吴氏又被他气到了——昨日谢良钰两人回村,哪个不知道他们现在出手阔绰,连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都拿到了大红包。好么,如今初二回娘家,几块糕点就想把她给打发了?
    虽然也没想跟继女夫妻处多好,但吴氏这个人,便宜放在那儿而她占不到,就足以把她气坏了。
    吴氏皮笑肉不笑地说:“我倒听人说,梅娘有一手好厨艺,你俩在县城里赚了不少钱呢。”
    “哪有那回事?”比脸皮厚度,谢良钰可从没输过,“乡亲们就爱夸大其词,倒是我们确实打算开个小店,前头卖地的钱还有点不够用,不知您这里……?”
    “我一个寡妇,吃饭都成问题了,可拿不出钱来。”一听出他想借钱的意思,吴氏就警觉地站起身来,“多大的碗吃多大的饭,谁让你眼大地非得进城去,也不看看自己是不是那块料!”
    吴氏转念一想:洛梅娘在家里做了那么久的饭,手艺确实不错,可就那些乡下人家的粗陋饭食,还想让城里人花钱买?至于昨日散出去的那些钱……说不定是这谢三郎近来手气好,转了那么几分,便迫不及待地跑回来炫耀来了!
    这姓谢的小子本就是出名的败家子,而继女原先在家的时候,也心大得很,一看就不是做生意的材料——也是,这两个人凑一块儿哪能赚到钱,得先把话说到前头,别将来陪得倾家荡产,还想着来她这里打秋风!
    谢良钰还能不知道她的心思,当下笑道:“话可不是这么说的,您和梅娘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好歹占着母女的名分,我们困难了您多帮帮,将来若我们赚了大钱,自然也忘不了孝敬您不是?”
    他越这样说,吴氏便越肯定自己的猜测,冷笑道:“别,我是个苦命人,可没那福分,家里的钱还得攒着给宁儿娶媳妇儿——梅娘,你不会连弟弟傍身的钱都要抢吧?”
    梅娘的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捏着袖口的手指一下子收紧了。
    “不会。”她轻轻说道,“父亲不在了,而如今既然已经嫁出去,我与这个家,也没什么关系了。”
    吴氏哼了一声:“你知道就好。”
    这老女人,谢良钰便是坐在旁边听着,都恨不得给她一拳。
    反正他这身子就是个无赖,如今在吴氏这里,他也懒得装相,谢良钰往椅子上一靠,抱着双手说道:“把话说到这份儿上,那我也跟您白话白话——我岳丈身故,洛家的十多亩地,你们住的这院子,还有家里鸡鸭猪狗不等,就算是梅娘拿不着,可也该有一份是我大舅子的吧?”
    吴氏瞪圆了眼睛:“你……!”
    “我什么我?”谢良钰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你不过是仗着个遗腹子傍身,洛氏在村子里又人丁不旺,才能在这家里留下,可夫死从子,洛宁还小,不管怎么算,如今这家里当家作主的,可都该是洛青!”
    “……”吴氏给他这一番得理不饶人的抢白气得脸色铁青,偏偏又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谢良钰说起话来口舌伶俐得很,机关枪似的,听着的人脑子都转不过来。
    “不过说到底,你究竟是个续弦,其实跟我娘子兄妹两个都没什么关系,”谢良钰话风又是一转,“这样吧,若你还想跟他们两个讲身份,便把该我大舅子的东西拿出来,不拘银两地契还是家具首饰,我们回县里给他带着——要么,咱干脆也别抻着这张皮,干脆从此以后各走各路,你吴氏,与洛家、与我们再不相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