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仲没拦他, 只是扯了扯唇角,目送杜成季离开。
    这七年要说谁的变化最大,那就要属杜成季。
    原本包子一样白胖的脸颊, 现在早就瘦了下去,显现出了杜成季原本的样子。
    竟意外的俊秀, 配上瘦下来之后欣长的身材,现在活脱脱就是个温文尔雅, 仪表堂堂的世家少爷。
    这些年, 杜成季一直待在识君阁, 早就成了曲仲以外说话第二管用的人。
    “备车, 我们也走。”
    回头朝大赢努了努嘴,曲仲也取了件蓑衣,转身披上就率先踏出了房门。
    他打算回府去一趟, 先去见见父亲,然后再去姚文轩府上一趟。
    没想到。
    门前突然出现的人影让他步子一顿,呆在了原地。
    门外,姚光耀和许善详杵着拐棍正准备进门,身旁还站着老成王和他的侍卫。
    “外祖父, 你们这是..”
    见三人竟是披着蓑衣, 曲仲颇为不解地看着三人,他们这是打算出门?
    “你小子的打算我们知道了, 这不赶着来也打算回府去, 免得留在这给你添麻烦。”
    许善详使劲跺了跺拐杖,溅起的雨水飞溅到了几人的裤腿。
    可没人在意, 几人地神色都有些凝重, 只注意到了廊外豆大的雨。
    曲仲转念一想也确实是, 前途不知如何, 三人留在这不知道会遇到什么,还不如先回溪川郡去。
    “好,我让人备马车。”
    说完,他先冲进了雨幕,脚步不停歇地往大门外走去。
    身后传来姚光耀说着什么的声音,曲仲一点也没听见。
    直到找到各自的马车,卸了门槛看着马车进去了,他才放心的钻进了马车。
    “回府。”
    敲了敲车厢壁,曲仲闭上眼假寐,而湿了的发髻还在往下滴水。
    在诺大的雨中,大赢马车赶地小心翼翼,全然顾不上全身已经湿透,只一心想把少爷安全地送到府里。
    跟着少爷十年了。
    最开始他是跑腿的,跟着少爷进出青楼,等着第二日接少爷回府。
    然后少爷要向上了,他就成了少爷的小厮,跟着少爷一起到处跑。
    再然后,识君阁成了溪川郡响当当的地方。
    他成了识君阁里人人都认识的大赢三总管
    当初把他卖了的爹娘也找上门来了,少爷问他要不要回家去,他拒绝了。
    他是傻,可不是蠢,跟着少爷的这几年是他过得最好的日子,还存下了不少的银子。
    他觉得少爷是个大好人。
    现在出了天灾,少爷的举动更让他觉得自己跟对了人,少爷就是个好人。
    “少爷,您坐稳了。”
    朝着车厢大喊一声,大赢扬起了马鞭。
    马儿嘶鸣一声,果然跑得更快了。
    宽阔的官道上,一辆马车疾驰,溅起的泥水把路旁的杂草都染成了土色,一切都显得焦急无比。
    ***
    曲府
    “良儿,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不准出去。”
    许氏手里捏着针,正低头绣着什么,见曲良挣脱开奶娘要跨出门去了,连忙出声制止。
    “娘,娘,下雨了,大哥怎么还没回家。”
    曲良长的跟曲仲小时候几乎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每次睁着大眼睛说话之时,许氏都感觉自己在跟仲儿说话。
    “你倒是挂念你哥哥。”
    抬头笑了笑,许氏接住扑过来的曲良,转头跟曲昭说:“也不知仲儿给这小子灌了什么迷魂药了。”
    没想,曲昭正出神地望着窗外,并没有听到许氏的话。
    “老爷..老爷?”
    许氏抱着曲良走到曲昭身旁,曲昭这才回了神。
    “老爷是忧心这雨”
    老爷从昨日回府之后就一直闷闷不乐,许氏也能猜到几分。
    能让他这么愁眉不展的,除了仲儿也就剩朝廷之事了。
    “没错,这雨瞧着一时半会是停不了了。”
    昨天钦天监就已经上奏说这雨极有可能形成水灾,要皇上提前做好赈灾的准备。
    可皇上在朝会上这么一提,户部第一个跳出来喊没银子。
    要提前预支这么多银子,户部拿不出来。
    又是一通好吵,结果还是不了了之,最后户部只承诺再缓几天,看情况再拨银子。
    “这些老匹夫..”
    狠狠地一拳捶在窗棂上,曲昭的眼神又冷又硬。
    曲昭一直记得父亲曾说过的二十七年前的那场水灾,那一年不知死了多少百姓。
    这才过了没多少年好日子,这些官员就完全忘记了。
    “老爷,吓着孩子了。”
    许氏伸手抓住曲昭青筋暴起的手,安抚地拍了拍。
    “是我太多虑了。”缓了神色看向小儿子,曲昭伸出双手把孩子抱了过来。
    算了算了,反正朝廷都不管,他说了也不算。
    与其担心这些,还不如趁此机会好好陪陪妻子和孩子。
    “老爷,二少爷回来了。”
    卢婆子撑着伞,在门外禀报。
    “仲儿,仲儿回来了?”
    许氏激动地踏出门去,隔着雨幕就想看看人在哪。
    “少爷先回院子换衣裳了,让老奴来禀报一声。”
    听婆子回禀完,许氏忙朝婆子招手,打算安排厨房里的吃食。
    而曲昭反倒是带了丝笑意,心情轻松了许多。
    果然是他的儿子,肯定也是为了这事回来的。
    原来不仅只有他一个人想的远。
    “大哥回来了,吃糖吃糖。”
    曲良扭着身子挣脱开曲昭的怀抱,下地就往自己的宝盒跑,里面有他给大哥留的糖。
    “这小子。”
    笑着摇了摇头,曲昭坐回了窗前的矮榻上。
    “爹,娘。”
    没多久,换好衣衫的曲仲顶着一头湿漉漉的长发就来了主院。
    “都多大的人了,头发都不擦干。”
    许氏惊呼,忙招呼婆子们把布巾拿上来。
    然后按着曲仲坐到了圆凳上,自己亲自给他擦起了头发。
    “多谢娘,娘果然还是对我最好。”
    笑嘻嘻地享受着许氏地举动,曲仲接住冲进自己怀里的小胖子。
    这孩子也不知是胃口好,还是养的好,跟个白米团子一样,又白又圆。
    “哥哥,吃糖。”
    举着糖往曲仲嘴边送,曲良小包子一样的脸上笑得露出几个小米牙。
    “好甜,好甜。”
    假装着抿了一口,曲仲又把糖递到了曲良面前。
    许氏管的严,这糖不是能轻易吃到的,现在看哥哥已经吃过了,留着口水的曲良立马舔了几口。
    “亏你这么馋还能留糖给我。”
    使劲抱着包子脸亲了口,曲仲满意地哈哈大笑。
    “你这次回来,就是为了骗小孩来了。”
    曲昭抿了口茶,面无表情地看向曲仲。
    “你们爷两聊,我去看看厨房。”许氏一见曲昭的神色就知道是聊正事。
    连忙抱过不愿意离开的曲良,哄着他去吃糖。
    “没错,我就是为了这雨回府的。”
    他也想听听朝廷对于这雨的打算,是放任不管,还是未雨绸缪。
    “户部说没银子。”
    皱着眉头,曲昭重重把茶杯往桌上一磕,提起这事就觉得血气上涌。
    这些老顽固,老存着侥幸心理,就怕花银子,就连皇上也拿他们也没辙。
    意料之中。
    曲仲只是挑了挑眉,并没有失望之色。
    这几年跟朝廷打了不少的交道,每年要结买草莓和葡萄酒银子的时候有多难曲仲深有体会。
    吃的时候倒是没见他们这么推脱。
    如果不是他找了在识君阁里听书的户部尚书的老爹,恐怕这银子每年都难要。
    “这雨没十天半个月停不了。”
    一杯热茶下肚,曲仲终于觉得寒意减轻了些。
    “你有何打算。”
    曲昭起身,目光灼灼地盯着曲仲。
    他这儿子他了解,如果不是有备而来,肯定不会是这副闲适的样子。
    恐怕早就咋咋呼呼,呼天抢地上了。
    “其他的没有,可银子我有啊。”
    冲着曲昭眨了眨眼,曲仲把自己的计划全盘退出。
    还详细地说了数字和打算。
    “你这是要掏空识君阁啊..”
    曲昭吃惊,有些不敢置信。
    前几年皇上诈了他几万两给边城军买棉袄,曲昭现在还记得当时曲仲上蹿下跳的样子。
    那一段时间府里只能看见他垂头丧气地进出。
    这回竟然这么狠心,要掏空自己的腰包。
    不好意思地扣了扣脸颊,曲仲小声说:“还是剩了些的。”
    这银子一旦投进去,就是打了水漂,银子没了他大不了就回府吃爹娘。
    可识君阁还有一千多张嘴呢,没银子了这些人吃什么。
    比起那些不知道有没有影的难民,他还不得多为这些跟着他的伙计们考虑考虑。
    “那你这也所剩不多了..”
    一瞬间心里五味杂陈,曲昭颇有种好像一直没看懂自己儿子的感觉。
    每当他以为曲仲是这个样子的时候,他就变成了另一种样子。
    就像那新出的那种包心菜,剥了一层,还有一层。
    “识君阁来钱快,要不了多久就能赚回来。”
    无所谓地耸耸肩,曲仲神情轻松。
    就凭现在识君阁的赚钱能力,这些银子只需要一两年就回来了。
    所以他是真没觉得有多难过。
    不过,这种无所谓的态度倒让曲昭神情严肃起来。
    凭什么这事要让曲仲来承担,这本是朝廷的事。
    叹了口气,曲昭已经打算好明天一早宫门一开就进宫,就这事跟皇上好好探讨探讨。
    就算不能解决,也要给曲仲争取些好处。
    “你回来就好好休息一夜,其他的明天一早再说。”
    立马打住了谈话,曲昭低头继续饮茶。
    “我吃完晚饭就得赶回识君阁。”
    他派出去的人,最快的应该半夜就能回来,他要在场才行。
    “好,别让你娘知道,免得她担心。”
    丝毫没有阻拦曲仲,曲昭只是低声吩咐。
    妻子如果知道儿子接下来要做这么危险的事,恐怕又是日夜难安,以泪洗面。
    与其如此,还不如就瞒着她。
    “少爷,姚少爷来了。”
    已经换好衣衫的大赢从门口伸了个头进来,小声禀报。
    姚文轩....
    曲仲还打算去找他呢!
    这种有钱人怎么能不拉上他一起做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