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王？
    本多忠胜目光眯了眯，下一秒，一片浩瀚的阴气悄然弥漫。这片阴气之恐怖，之浩瀚，简直如同大海上的迷雾，而他就是迷雾中的扁舟。
    刷拉拉……整个公园的树木都在疯狂摇曳，古灯中的鬼火轰然燃起两米之高。公园宛若成为对方的地狱。本多忠胜愣了愣，随后本能地倒退了好几步，倒抽一口凉气：“阎、阎罗？！”
    秦夜在日本，本就隐藏着阴气。本多忠胜根本没有想过对方是高阶阴差，按照他的想法，二十多年，恐怕和他一样，刚到判官中阶。好，哪怕对方牛逼一些，当年生死簿立了大功，也不会到府君。
    这就像大街上看到个老同学，上去愉悦地在背后一巴掌：孙贼！好久不见！
    然后，几十把枪一起对准自己那种尴尬……
    随着秦夜缓缓转身，本多忠胜微张着嘴倒退了数步，手本能地一抓，蜻蜓切尖叫着飞到掌中。枪身都在轻微颤抖。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秦夜身后，无数的阴云形成恐怖的旋涡，数不清的冤魂哀嚎咆哮，随着他一步步踏出，地面上都荡起涟漪一般的阴气圈，落叶宛若断线风筝一般尖啸着飞上半空。
    他每走一步，本多忠胜就退一步，直到后背猛然撞上大树，这才如梦初醒，竟然顶住了这片恐怖的阴气，咬牙道：“面对老朋友，您就是这么逼迫的吗？”
    我特么什么时候和你是盆友？
    秦夜眯着眼睛看了他数秒，浑身阴气倏然一收。他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当年本多忠胜说过，如果他愿意统治日本，他愿意效忠于自己。
    这是真心话？
    阎罗级别的阴气，压都能压死判官，如同四面八方掐着脖子的手。当阴气一收的时候，本多忠胜终于长长舒了口气，深深看着秦夜道：“我们都触碰过生死簿，只要感知，就能感觉到对方……您没发现吗？”
    秦夜闭上眼睛感觉了一下。确实是这样。
    不过，他能清晰感觉到生死簿，生死簿上判官级别的生灵有不少，他也没有仔细分辨过而已。这种等级实在让他提不行兴趣来。
    “为什么找我？”他深深看着本多忠胜，手在身后缓缓握住，又慢慢松开。
    他不确定要不要解决本多忠胜。
    “我以为，我们是朋友。”本多忠胜凝视着秦夜的眼睛：“东京下方，就是我的封地羽泽城。我认为，朋友来了，应该招待他去家里好好休息一下。在羽泽城本丸，已经布下了丰盛的酒宴。”
    沉默。
    数秒后，秦夜笑了笑：“我以为，当初你只是说说而已。”
    不甘心的狠话，随处可见。没想到，对方看起来是当真了？
    当然，秦夜不会如此幼稚，只不过现在走会真的引起对方疑心。这趟日本之行是秘密，他不想节外生枝。
    而且，本多忠胜能镇守东京，绝对是日本地府的心腹。能和这样的重臣聊一聊，说不定会有其他收获。
    “那现在？”本多忠胜抬眉问道。
    “既然本多城主相邀，自然恭敬不如从命。”秦夜笑道。
    ………………………………
    十分钟后，秦夜已经站在一片广阔的神社之前。有些意外地看着周围的一切。
    这里位于东京代代木。周围是广袤的森林，号称东京市中心最大的绿地。占据了代代木到原宿之间的整片地带，共70公顷。而在这片森林中，坐落着日本第一神社——明治神宫。
    三大寺，五大社，这几乎是日本宗教的代言词。明治神宫供奉的是明治天皇和昭宪皇太后。差不多可以称为神道教的“本山”。
    不是黄泉比良坂的重臣，绝对不可能在这里拥有现世之境。对于本多忠胜在日本的地位，秦夜心中不由得再次调高了一级。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过，神社外面的烛台上仍然点着蜡烛，仿佛在为无处皈依的亡魂引导，明明森严巍峨的神社，此刻看起来偏偏多了一抹鬼魅的气氛。
    “请。”本多忠胜撩起和服袖子，做了个请的姿势，率先走了进去。
    经过拉门，跨过一道道走廊。两人进入了一件门上贴着封条的房间。里面异常干净，四个角落摆着一米高的黑色漆器瓶，里面盛放着繁茂的梅花。就在墙中央，放着一面镜子。
    落地镜，大约有三米高，两米宽。下方是百鬼和骷髅的雕塑，上方左右雕刻着浑身血蛆的伊邪那美和素盏鸣尊，镜面无比光洁，却根本照不出人影。
    现世之境！
    秦夜深深看了几眼，随着本多忠胜一起踏入镜子之中。
    短暂的眩晕后，秦夜缓缓睁开眼睛，顿时，眼前豁然开朗。
    这是一片占地不小的城池。是日本战国时期典型的多栋式天守阁模样。
    最中央，是天守阁本丸，高百米，中央悬挂着无数鬼火簇拥的本多家家徽。周围是四栋小的天守阁分部。中央有空中通道相连。此刻整个天守阁灯火辉煌，宛若不夜之城。
    “欢迎来到羽泽城！”本多忠胜微笑着鞠了一躬：“这座城，是我一百年前获得。在上次对马海峡之后，获得了扩建的资格。”
    就在他们正前方，一座祭坛上，阴符组成的传送法阵徐徐闪耀。两人一起踏了上去，很快，就来到了一间宽敞的房间中。
    这是典型的日本古代样式的房间，非常大，恐怕有两三百平。每一个席位前都挑着一方竹帘。中央的榻榻米上，一团歌舞伎已经准备就绪。就在秦夜落座的时候，琴声，歌舞，齐齐响起，声音虽响，却不至于让人听不清彼此对话。
    竹帘被一侧的小信拉了上去。本多忠胜微笑着举起黑漆酒杯：“一别二十多年，真想不到还能和秦君相见。更没想到您已经成为阎罗，饮胜。”
    “我也没想到，本多先生也成为了一方大名。”秦夜抿了一口，感慨地放下酒杯：“昔日对马海峡，场景如同历历在目。真是让人感慨。”
    “是啊……”本多忠胜也感叹了一声：“当年的大名……几乎全都受到了惩罚，五十四家大名，四十二家凭空削去一级。保留了天守阁，却削减了私兵数目。”
    秦夜目光微微动了动，深深看了本多忠胜一眼。
    对方正看着歌舞，品尝着刺身，仿佛没有感觉到自己说了什么一般。
    首先，大名这个词，并不属于官职。
    在日本战国时期，大名只要是有领地，有兵，有财赋，就可以称为大名。大名有大有小，小的对应当时的幕府官职恐怕就相当于一个中午少辅的等级。而大的……比如甲斐的武田，越后的上杉，尾张的织田等等，这些，恐怕就得对应内大臣，大纳言之类的了。
    毕竟，当年秀吉统一全国就自称关白——当年公卿体系正一位，而对方之前就是大名。
    本多忠胜的信息，看似没有什么，实则是透露出了……黄泉比良坂神魔体系和大名体系的内斗！
    其实稍微想一想，这种内斗早就有风头了。比如当年对马海峡，为什么一个神魔都没有？来的全是大名？
    大名体系应该在和神魔体系对抗中处于弱势，毕竟伊邪那美不是大名体系……秦夜按下了这个想法，看了一眼本多忠胜，他到底是有意还是无意说出这句话的？
    “大名也不容易啊。”秦夜微笑着抿了口酒，脑海中思维飞快转动：“这样受制于人吗？你也是？”
    “是啊……”本多忠胜叹了口气：“看着风光，实际上呢……呵呵……”
    没有人再说话。
    秦夜越来越摸不清对方的想法了。因为他当时说过：自己是华国阎王未来接班人。他不相信本多忠胜会忘记。那么……看到自己已经成为阎罗，他现在是以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来面对自己的？
    对方的不说话，是在试探？等待同等的情报交换？还是兴之所致，随口而发？
    这不是一个好选择的答案，这关系着兵临日本时大名的态度！战国大名的实力并不弱，而且……如果能投靠华国，能瞬间补完华国缺乏冷兵器战争时代将领的短板。如果可以，秦夜是真想吃掉这块肉！
    就像两只蟋蟀，彼此用触角相互触碰，却不吐露真正意图。
    沉默了数秒，秦夜笑道：“半年后，或许会有改观。”
    “哦？”本多忠胜端起酒杯，掩盖住眼中一抹兴奋。佯装无意地问道。
    “半年后，我会主持召开一次地府亚太经济联合会。”
    本多忠胜叹了口气：“恐怕我们还没资格参加。”
    “那可不一定。”秦夜眯起眼睛道：“到时候……我会给德川家康，丰臣秀吉，北条时宗，以及你，发来邀请函。伊邪那美不敢说不。”
    明面上是帮助对方，或者说加剧日本大名势力和神魔势力的裂隙。潜意思却是在说：这就是我来日本的理由。
    微服私访，看看要邀请哪些人，够不够？
    或许这个理由看起来很荒唐——没有人会相信一位阎王亲临日本是为了这种小事，起码对于阎王是小事。但至少，有了个看似说的通的理由。
    至于进一步……
    秦夜放下了酒杯。
    无论是和三菱集团，或者是大名势力，确定了意向之后的深度合作，都要找时机进行。
    急不得，这种大事，如烹小鲜，心一急，火候不对，就会被看出破绽。
    这次日本之行，有了这些收获，已经足够。再深入……时机不对，火候不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