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屿至今还记得当时照片上夏辰的模样，一头浓密的黑发悉数拢在耳根后面， 眼珠子又圆又黑，鼻头精致小巧，嘴巴微微抿着，笑得没心没肺的样子。
    但的的确确是个漂亮、有朝气的男孩子，难怪先生会喜欢他。
    夏辰从陆屿手中接过学报，看着上面的自己，想起来这是三年前校内的一场小型比赛，没什么技术含量，所以他印象不是很深。
    对于这份学报，他也没有注意过。
    “这份学报因为有你的照片，所以先生全都买了回去，占了家里好几层的书架。”
    “……”夏辰。
    难怪他没注意到这份学报。
    “还有这个玩偶，你还记得吗？”陆屿引着夏辰走向角落，抱出一个比夏辰个头还高的棕色玩偶熊出来。
    夏辰看到这个玩偶熊的刹那间，记忆纷至沓来。
    他记得这个熊，他与这个熊还有着革命般的友谊。只是他一直不知道这个熊背后的人，是覃茗。
    大四毕业之际，辅导夏辰的老师，让他帮忙收集研究申城城管的相关资料，其中就包括对路人的问卷调查。
    为了减轻路人抵触的情绪，夏辰套上白色北极熊的玩偶服装，以撒娇卖萌的方式让他们帮忙填写问卷调查。
    当时跟他一起在马路边待着的，还有一个套着棕色熊玩偶发传单的人。
    第一天，两人隔着一条街并没有任何交流。
    但是第二天的时候，适逢梅雨之际，申城温度逐渐升高，夏辰套上玩偶服没多久，就浑身冒汗，难受至极。
    他只好摘掉头套在绿荫底下稍作歇息，摇着扇子纳凉时，想着这个时候要是能喝上一口快乐水，那该多幸福啊。
    像是他知道他心中所想似的，本来与他隔着一条道的棕熊，朝他走过来，递了瓶肥宅水给他。
    他一脸懵的看着面前的肥宅水，指了指自己，然后又指了指肥宅水。
    胖乎乎的棕熊点点头，又将快乐水塞到他怀中去，他笑着接过，没再客气。
    “谢了啊，兄弟。”
    他喝了几口肥宅水，舒服的灵魂都要升天了。
    “兄弟，你这传单要发几天啊？”
    棕熊举起三根手指头，夏辰点点头，他差不多也要做三天的问卷调查。
    还真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相逢何必曾相识。
    夏辰又歇息了会儿，站起身拍拍棕熊的肩膀，“搬砖吧。”
    棕熊点点头。
    后面他与棕熊没有再交流，只是偶尔转过身望向棕熊的时候，总觉得棕熊也在看自己。
    胖大的玩偶服下，棕熊的那张脸看起来憨厚可爱，一双黑乎乎的眼睛，在阳光反射下仿佛流动着暗光。
    夏辰总觉得，这只熊跟昨天那只熊似乎有些不一样。
    可明明都是一样的服装……
    第三天，他早起搬砖，看到棕熊早早就来了。两人隔着一条街互相摆手打招呼，然后各忙各的事情。
    中午的时候，他打电话跟卓小胖抱怨，说是帮葛老师做完这个事情后，他就再也不当老好人了。
    熬到了晚上，他如释重负舒口气，收拾着东西，结束一天的工作。
    天边夕阳西下，卷云如绚烂夏花，层叠交错。
    热了一天的风，总算是带了点凉味。
    夏辰情不自禁呼口气，张开熊臂，终于结束了。不仅是问卷调查结束了，他的大学生涯也即将结束。
    有期待，兴奋，也有不舍，忐忑。
    朋友们要各奔东西，以后能否再见面似乎成为了一种奢念。
    夏辰想到这，心里又有一丝沉重，转身要离开时，看到对面的棕熊朝他走过来。
    棕熊手里拿了个红色气球，气球上面印了行黑色英文字母，是那个年代十个大学生九个人的座右铭：Never  give  up。
    棕熊将气球系到他的双肩包上，然后伸手抱住他。
    手臂的力道几乎穿破两层玩偶服，贴在他的腰间。夏辰的炎热突然在这一刻重返，由对方的手臂传来，在他的肌肤上疯狂蔓延。
    他愣了一下，怔怔看着眼前的棕熊。目光所到之处，却只有棕熊毛茸茸的黄毛。
    心脏在那一瞬停顿下去，像是被人施展了定身术，动弹不得，只呆呆被熊抱着。
    耳畔行人、商贩的各种声音交织在一起，似梦似醒，如坠云雾，令人恍恍惚惚，不知真假。
    “哇，好可爱的熊熊啊……”周围小朋友们好奇的围了过来。
    夏辰从恍惚中抽回神，垂下头看着围着他们的小朋友，有些哭笑不得，他彼时还以为棕熊的行为，是在逗小朋友们开心。
    毕竟一只胖乎乎的俄罗斯棕熊抱着一只白乎乎的北极熊，是个很可爱很温馨的场面。
    夏辰也笑了起来，伸手抱住棕熊，棕熊的身体似乎僵硬了一下，脖颈微微动着，抬头看向夏辰。
    但是当夏辰再去看他时，他却又撇开了头。
    小朋友们扯着两人的玩偶服，也想要加入“抱抱”游戏中，可棕熊却无动于衷，压根不理睬小朋友们的呼喊。
    夏辰没办法，只好松开棕熊的腰，拉着两个小朋友转圈圈。等他哄完精力旺盛的小朋友们后，抬起头发现不知何时棕熊走了。
    那个拴在他书包上的气球，在华灯初上的夜里飘飘忽忽。上面中二又励志的英文字母，让夏辰哭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