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恶魔

作品:《半夏(骨科)

    如果上帝不屑拯救你,那么撒旦一定会喜欢你。——沃·兹基索德
    “砰”,季燃把浴室的门拉上,几秒之后里面传来了隐隐约约的洒水声。
    对于季燃今早的忽视,季越感到一阵胸闷。心里有什么东西泛滥,难受地让她喘不过气。她急需什么东西让自己舒服一点,环顾四周,只有一个地方有这样的魔力——季燃的卧室。她脱下拖鞋,光着脚走了进去。
    还是熟悉的海盐薄荷味,和季燃这个人一样,干净清爽,又赤诚坦荡。房间阳台上挂着的衣物将朝阳的光线几乎隔绝,季越走到硕大的书桌前。季燃高二的书籍堆在一边,在正中间的是一本小说——《1Q84》。旁边是一只带着蝴蝶结的黑色猫咪手办,是季燃初二那年她送他的生日礼物。季越现在还能回想起送礼的场景。那是在她和杨旭的事还没被发现之前。五月十五是季燃的生日,那天是周日,她陪孙妍妍去逛诚品书店,看见这个伸懒腰的黑猫十分可爱,于是花了近80块开心地把它带回了家。到家看见爸妈买了蛋糕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今天是弟弟的生日。王语英看她手里精致的包装盒以为是要送给季燃,高兴地叫季燃来拿。季越想辩解又觉得这样估计又要被王语英骂了,就顺水推舟把这黑猫手办送给了他,还因为心虚阻止他当着爸妈的面打开。她记得第二天季燃一脸不爽地对她吐槽就送这么小女生的礼物给他,她没好气地呛了季燃一句“不要就算了,我还不想送呢”就匆匆出门去了学校。她拿起这个手办,才发现黑猫的脖子处都有些褪漆斑驳了。
    正当她对着书桌愣神的时候,季燃已然洗完了澡走进了卧室。灰蓝色的浴巾被他随性地搭在肩膀上,发梢还在滴滴答答滴水。
    “你在这里干什么?”房间的主人带着一丝不满发问。
    季越转身扫视了他一眼,把手办举到他面前:“你还留着这个,你不是一点也不喜欢它吗?”
    “是不喜欢,准备扔掉才拿出来的。”少年看着她的眼睛,将那只可怜的黑猫随意丢在地毯上。
    “扔掉才拿出来”,他居然这么说。季越的眼眶发酸,她的心像被一个巨大的铁锤砸了一下,差点没有站稳。随即一丝酸楚泛上鼻尖。他想丢掉的就只有这个黑猫手办吗?只怕比这个更多。
    眼前清瘦的少年还在读高二,进了九中最好的重点班,未来有无限可能。而自己,是一个对自己的亲弟弟有着肮脏的幻想,一次又一次拉着他坠入深渊,又一次一次将他推开的罪人。
    算了,想这些也是没有用的,她换上那种疏离的声音:“想扔就扔,随你。我是来告诉你妈妈今天可能会醒,晚上可以去医院看她了。”
    “嗯。”身后传来不甚明显的应答。
    季越停顿了一秒,就走出了房间。如果不是那些过往,她和季燃,也断然不会是今天这样。
    【四年前】
    季越不太愿意回想在器材室发生的一切,那些隐秘的愧疚,自责,负罪感,以及季燃说的一声声“不可以”,像打开的潘多拉的魔盒,在她冷静之后齐齐涌上心头,让她无法再正视季燃——明明她作为姐姐才应该引导弟弟做个好榜样,但到头来却是季燃在坚持着原则。因而每每在季燃试图接近或与她说话的时候就飞速躲开,季燃在吃过几次脸色后也不再坚持。两人的关系又回到了尴尬的境地,或者说,这次是完全降到了冰点。
    季越不是没有发觉,但她习惯了寻找借口——距离高一文理分班期末考只剩叁周,她自然是没什么心思再和季燃玩这些“过家家”的戏码,所以冷处理是正确的。再加上,不过是她一时鬼迷心窍罢了,俗话说事不过叁,她和季燃也就亲了两次,那就更可以忽略不计了。
    不得不说,那天老刘头的话季越是真的听进去了,而麦当劳一事之后,杨旭也真的没有再来“骚扰”过她。叁周的时光“咻”一下飞过,季越也不负众望考了全班第叁,进入了九中的理科重点平行班。等秋天开了学她就是光荣的高二(八)班学生了。王语英对此十分满意,在六月底拿到高一的成绩单后还开心地亲了季越两口。这几天季越过的开心极了,在家里的地位也蹭蹭上涨,季建阳甚至还说了好几次“要向姐姐学习”——要知道这在之前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
    似乎不开心的只有季燃。虽然成绩没有下滑,但是他这几天寂寞寡言,整日带着耳机坐在书桌前。王语英说了几次季燃也没什么动静,她实在担心儿子在家闷坏了,于是决定在七月初全家就提前去禹州看看王宗煦——孩子们的外公。
    说走就走,没过几天,王语英挑了一个风和日丽的早晨,就和季建阳带着一双儿女开车上路了。禹州是省内唯一临海的城市,离王语英现在住的省会不过2小时车程。两个孩子还小的时候常常在假期和周末去外公家边上的海滩玩。后来老人家身体不好,两个孩子也上了初中,课业繁忙,才渐渐降低了去禹州的频率。
    能出去散散心,季越最是开心,外公家有很多好吃的零食,前几年也装了Wi-Fi和电脑——要知道在家她才没那么自由可以随便玩电脑呢,就是坐车有点无聊。想到这里她偷偷地看向坐在汽车另一侧的季燃。少年正此时正捧着一本书看得认真,整个人倚在车门上,阳光透过车窗照在书页和他的侧脸,像一只慵懒的猫。
    “看什么呢季燃?”是什么让他看得这么着迷?她被阳光晃了眼,看不清书的封面。
    “挪威的森林。”季燃并未抬眼看她,只是少年特有的清澈的嗓音像风一样吹散季越心里的烦躁,让一丝不可言喻的情绪悄然爬上了她的心头。随后这一丝丝情绪变成一个张牙舞爪的恶魔,在她耳边发出魅惑的鼓声,让她头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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