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到对方地坐在船头晃着脚,笑靥如花,船后勾着的几条‘大鱼’血流如注,在漫漫洪水之中拉出红色的弦。
    也看到对方挽着长剑,行入神庙,惨叫是最动人的歌,每一个倒下的身影都跳着最曼妙的舞,就连那飞溅的血雨,纷纷落下的时候,都成了最瑰丽的点缀。
    而这一片被无数人的生命涂抹的笙歌曼舞的画卷中,楚栖的笑容是畅快的,雀跃的,甚至是纯良的无害的。
    他仿佛看到了一朵洁白的娇嫩的花,被浸入了浓稠的血汤之中,不得不在血汤里扎根,花茎因为吸满了血而变得疯狂与狰狞,可那绽放在浓稠血汤之上的花朵,依旧晶莹剔透,肆无忌惮地向世人宣示着他的干净与纯粹。
    那一瞬间,他甚至在想,如果当时在楚栖被绑上刑台之前,将人救走,是不是一切会变得不一样。
    不是为了那些被复仇的人。
    只是单纯地觉得,那青嫩的花茎本应自由地生长在透明的水中,慵懒而惬意地舒展着花叶,从头到脚,从怒放到凋零,都保持着彻彻底底的天然与无辜。
    “拉拢你。”幺索说:“看你实力不错,想带你回魔域,做三把手。”
    楚栖眼珠漆黑,在他脸上短暂停留,道:“这个东西真的那么管用?”
    “那是自然。”
    楚栖看了一眼前方压顶的乌云,然后一把将伞夺了过来,霸道地道:“从现在开始,它是我的了。”
    他往前走,幺索急忙追:“凭什么?”
    “你打得过我么?”
    “……”从楚栖下手的狠辣程度来看,这一点真不好说。
    “打不过,就是我的。”
    “……我们可以交个朋友,法宝之事,又不是非得闹个你死我亡。”
    “那你就把它送给我好了。”
    “你怎可如此理直气壮要别人的东西?”
    “你不给,我就把你杀了。”
    幺索无言了一会儿,嘟囔道:“真打起来,我也不一定输给你……”
    楚栖瞥了他一眼。
    幺索举手投降:“我说了,我不是来跟你打架的,我想带……是请,我想请你去魔域,当三把手。”
    “我不当三把手。”楚栖说:“若要我去,我便要做老大。”
    幺索没忍住笑了一声,道:“凭你?我不擅打斗,你打得过我,可不一定打得过我大哥。”
    “魔主临渊。”楚栖说:“多给我几日时间,我与他不定谁生谁死。”
    “我说你……怎么老是生生死死,打架也可以点到即止,不必伤及性命。”
    楚栖的人生里面没有不伤及性命这一条,和野兽打是这样,和人族打也是这样,和明澹打,更是如此。
    没有生死,何来成败。
    万一败方怀恨在心,要寻他报复呢?
    但如今惩恶军在,楚栖也不好把自己的后路都堵死,他道:“爱打不打,反正要么我做老大,要么就请我去当座上宾,想让我听命于你们,做梦。”
    “那你是打算与我一同回去了?”
    楚栖垂下了睫毛。
    血衣未干,穿在身上其实并不舒服,但他没有换下来的打算。
    大仇得报,的确痛快,但他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应该去哪里。他不想回神殿了,回神殿面对师父,势必要听他训诫,师父那样的人,是不会理解他的。
    他当然可以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然后回去找师父,继续掩饰自己的恶毒,编造一个谎言继续哄骗他,告诉他自己错了,以后再也不会了。
    但他突然不想了。
    为什么不想了,他也说不清楚。
    就是不想,再骗他了。
    虚情假意的付出,也只能换来虚情假意的回应。
    怪没意思。
    他一边走,一边想,轻轻地问道:“喜欢一个人,是不是,真的不会去做让他讨厌的事?”
    幺索被问住了,他思索了片刻,才道:“是吧。喜欢一个人,肯定会费尽心机讨好他,希望他高兴,哪怕委屈自己,也想让他开开心心的。”
    楚栖歪头,笨拙地思考。
    他从来没有真正委屈过自己,他想要什么,就直接去索取,从来不顾忌师父的感受。捅他的时候是那样,关他的时候是那样,要他抱的时候是那样,黏他的时候是那样,这次复仇,明明知道他会不高兴,也还是做了。
    那我,大概是不喜欢师父的吧。
    那继续缠着他,也没意思了。
    不如,放过他吧。
    楚栖现在有能力保护自己了,也不需要师父了,既然不喜欢他,那就不如让他好好清净清净,反正楚栖也烦死他念叨了。他是坏人,师父是好人,坏人不喜欢好人,好人却总是想感化坏人,但楚栖这样的坏人,才没有那么轻易被感化呢。
    楚栖抿了抿唇,道:“我跟你一起去魔域。”
    他还要找明澹复仇,继续留在这里,也只会被师父抓住罚跪,他是不会带自己上天庭的,不若去魔域寻求机会。
    他与幺索一拍即合,继续前行,忽然见到压顶的乌云逐渐散了去,幺索疑惑地仰起脸,道:“他们怎么走了?”
    楚栖撑着伞,仰起脸去看,乌云散去之后,白云重新露出,柔软的云团之中,一道白衣身影正向下而行,熟悉的身姿让楚栖轻轻捏紧了伞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