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自己的女儿，周老师不是想不明白。
    可她就是没想到，温颜是怎么想出来的，这些谎话信口捻来，连她都给骗过去了。
    这是她养了十六年的女儿，可现在这几次却发现，越来越不受她的控制。
    温颜把水放在她面前，又叫了声：“妈。”
    周老师才抬起头来，“放这儿先去睡吧。”
    难得这么温声细语，温颜知道，周老师心里那事儿还没缓过来。今晚的事儿，周老师从来没有这么失态。
    不管是在外婆面前还是在亲戚面前，或者在她面前，周老师从来都是个好女儿好母亲。
    但今晚，因为她说的这个谎，把一切都拆穿了。
    他们从来就不是一家人。
    温颜给她关上门，自己回了房间。
    手机屏幕又亮起来，她拿在手里，盯着上头那两个字迟迟没有接。
    可那头的人却不死心，又打过来，仿佛她不接，他就不罢休。
    等打第三回的时候，温颜终于把听筒放到了耳边。她不说话，听着那头男人的声音：“下来。”
    手一僵，走到窗边，果真看到巷子里的那辆车。
    车窗降下来，孟骁有些懒散地靠在窗边，手里还握着电话。她仿佛看到他唇角的笑，带着得胜的姿态。
    “下来聊聊。”不是商量的语气。
    “太晚了。”她拒绝，“明天要上课。”
    “十分钟。”
    好歹他是她的恩人，不管是不是仗着这一点，可能离她近点，哪怕无耻他也认了。
    她站在窗前，没有动。
    他拉开车门走出来，“要不，我上去找你？”
    “孟骁！”她拧着眉叫他的名字，声音很轻很软，带着不易察觉的鼻音。她其实有些恼，可那声音在他的耳朵里，连心都要化掉了。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名字可以这样好听。
    “嗯”了一声，又听她道：“你可以不可以不要这么无耻？”
    她问得很诚恳，他能看到窗前那个姑娘一本真诚的样子，可却生不起气来。
    操！
    小丫头知道什么叫无耻！
    “下不下来？”他抬眉。
    温颜咬着唇，到底无奈了，“我要换衣服，你等一等。”
    他一声“嗯”带着浅浅的鼻音，分明是纵容，分明是宠溺。
    等！
    一辈子也等！
    夜里天凉，温颜下来的时候，身上批了件棉袄。里头是见浅粉色小线衣，胸前一排珍珠白的小纽扣。
    衣摆上还绣了花，一朵一朵的，像山茶。
    她站在车前不想上去，又怕被人发现，小心翼翼到底还是拗不过他。
    “什么事？”
    她才洗过头，头发还没完全干，但是梳得很柔顺，披在肩头，衬得皮肤更白。
    “有人欺负你？”
    孟骁一只手放在方向盘上，侧头看着她。两人隔着一段距离，可还是能闻到她身上的味道。
    淡淡的香，是山茶。
    “不要你管。”今天晚上，她也没想到会遇到他。可他这么一问，她又想到舅妈的样子，外婆说的那些话。
    虽然一直知道外婆不喜欢她，可到底还是委屈。
    不仅是替自己，也替周老师。
    她垂下眸，眼皮轻轻耷着无精打采的，不知道在想什么。两只手还是有些局促，放在膝盖上，手指挨在一起，指尖是细细的粉色。
    他从兜里摸出一根烟，“不让我管？那你想让谁管？”话里多少带着刺儿。
    “让你那男朋友？”他笑一声，“怎么，这么快就和好了？”
    温颜不想回答他这些问题，她跟夏衍原本就没有关系。要不是他逼着，她也不至于做那样的事儿。
    可现在不能解释。
    她咬咬唇，其实知道自己做的不对。昨晚她还生了薇薇的气，但选择相信的是她自己。
    她只是不想被孟骁纠缠，所以才一直在心里说服自己。
    薇薇做的那些，不过是给了她更好的理由。
    她不是没有私心。
    她的目光落在衣摆那几朵小花儿上，“你要是没什么事，我就上去了。”
    “怎么，还提不得？”他抬起她的下巴，“你走一个试试。”
    他语气还算和善，可分明就是威胁的意思。温颜自然知道，这个男人，他想翻脸从来不看时候。
    她扭开脸：“你好好说话。”
    他笑一声，往后靠了点，“老子现在就是跟你好好说话。”她大概没见过他不好好说话的样子。
    温颜低头掰着自己的手指，一根一根重叠起来，又一根一根放下去，半晌开口：“你不要管了，我自己能解决。”
    她其实挺怕他，上辈子，这辈子，他解决问题的方式，从来都不太好。
    孟骁看着她，到底没再问。
    只恶狠狠威胁一句：“不许找那小子，听到没有？”
    温颜点头：“嗯。”猫儿一样轻。
    原本她也没想找谁，是他自己爱多想。
    林薇薇晚上睡得迟，这两天她也没什么心思出去玩。昨晚的事儿，她其实没想到温颜会这么在意。
    她和温颜从小一起长大，她知道温颜的美丽和善良，更知道她内心的胆小和怯懦。
    她总怕她不会拒绝，总怕她被人欺负。
    可上回在酒店，她拒绝夏衍，林薇薇就在旁边。她不喜欢，就一点误会也不想有。
    连礼物也要退回去。
    但那时，林薇薇也还没想到，这些事她会这么介意。
    她推开后头那扇窗户，想看看温颜睡没睡。可脑袋才伸出去，就看到楼下巷子里那辆车。
    车门被人推开，温颜从里头走出来。
    驾驶座上那个男人也跟着下来了，不是孟骁还是谁？
    温颜的手揣进棉衣的衣兜里，要走，又听男人问：“还欠老子一顿饭，记不记得？”
    她抿抿唇，点头。
    记得。
    “什么时候？”他又问。
    温颜抬起头，那双眼睛黑白分明，像雨后青山明亮纯净，“下个月行不行？”
    下个月舞蹈复赛，如果能进前三，就有奖金。
    她现在没钱。
    温奶奶那里也还需要钱，可如果他们的钱没有借给舅舅，大概到时候温爸爸也就没那么难了。
    温颜在心里掰起了手指头，算算请人吃一顿饭，要花多少钱。
    孟骁那根烟还捏在手里，下个月啊，明明一分钟都不想等。可她那样的眼神看着他，还能怎么办呢。
    下辈子也得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