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她看来,今天劳里原本是想要好好挽留乔一番的,可是很明显这番话的效果令他事与愿违。
    就好像劳里越是想要拉着乔不放,乔就越是想要挣脱。
    ——贝思越想越觉得这件事无解。
    随着火车吐着蒸汽,伴随着尖利的汽笛声驶进车站,罗兰向劳里行了一礼,好声好气地祝他学业顺利,然后带着贝思一起踏上了前往纽约的列车。
    劳里则呆若木鸡地站在站台上,目送列车远去。
    等到那座列车成为消失在铁轨尽头的一个小点时,劳里忽然难过地呼出一口气,伸出手帕,把他脸上那一层细细的煤炭黑灰擦去。
    他越想越难过,跌跌撞撞地向后退去,直到身体靠上候车室的墙壁。
    他手一张,手中那条沾了浅浅一层黑灰的洁白手绢被寒风一扬,立即飞向空中,被吹向轨道的另一边。
    火车上,在二等车厢里面对面坐着的贝思盯着姐姐看了又看,眼神里满是疑惑,但又终于忍住了没有开口。
    车上人不多,二等车厢的车票略贵,因此这个六座车厢就只有她们两名乘客。
    罗兰却语调轻快地开了口。
    “亲爱的贝思,我知道你在想什么。”
    “劳里是个不错的人,家世不错,有修养,很热心,对我们一家知根知底却从不嫌弃。他本人很高,很英俊,应该是一个很好的丈夫人选。”
    贝思“呼”地吁出一口气,似乎在说:乔,原来你都知道啊!
    罗兰望向车窗外。深秋,日落很早,下午四点钟左右,窗外已经是暮色沉沉。车窗上渐渐映出了乔年轻的面庞。
    “可是如果我今天虚言安慰,让劳里心中抱有希望。那才是真正害了他。”
    “能够带来婚姻的只有爱情,而且必须是那种美好、坚贞、健康的爱
    情才行。1”
    罗兰忍不住想起了她在“傲偏位面”里的“二姐”伊丽莎白说过的话。
    可巧的是她现在也作为“二姐”,正在把这样的信念灌输给尚且懵懂的妹妹贝思听。
    “我固然可以现在就答应劳里,答应他毕业以后和他结婚……”
    罗兰敏锐地观察着车窗上的影子,她看见这个年轻少女的眉心正悄悄地蹙起。
    “但是我永远不会成为他想要的那种妻子。我不耐烦他出入的社交场合,我不愿意打扮,不喜欢精致的服饰,我不会对他的朋友们假以辞色……我们粘在一起的时候很容易就会相互伤害。”
    “是的……”
    车窗上的影子眉宇稍舒,似乎在对罗兰的说法表示赞同。
    “说白了,我不够爱他……或者这么说,”罗兰稍顿了顿,“我对他的朋友之爱,还不足以让我心甘情愿为他而改变。”
    “而他觉得他一辈子只会爱上我这一个人,至死不渝……这只是因为他还太年轻。”
    “这种年少轻狂的爱如果得不到回应,得不到养分,就会慢慢自行枯萎……”
    “但是劳里本人却会康复,并且找到真正适合他的人。对于这一点,我非常有把握。”
    “所以,贝思,你现在从哥哥姐姐这里学到了什么经验吗?”罗兰一转脸,声调轻快,转向贝思。
    贝思一边疑疑惑惑地打量着罗兰,一边迟迟疑疑地总结:“一定要相爱……要得是美好、坚贞、健康的爱情,才能够结婚。”
    罗兰满意地点头:“正解。”
    她忽然听见车厢壁上有人“咚咚”地敲了两声,似乎也在表示赞同。
    罗兰顿时傻了。
    难道她给自己的妹妹上“恋爱婚姻课”,也有人旁听不成。
    她印象中,这个时代的火车车厢应当没什么隔音。可是火车行驶过程中的噪音很大,有时人们对面说话也要提高嗓音——她的话,不会就这么被人听了去吧。
    如果真的被人听去了,想想那还真
    有点尴尬。
    火车沿着铁轨前行,时不时地在某个不知名的小站停下,放下一些人,再接上另一些人。
    夜色则越来越浓重。
    罗兰和贝思头靠着头,挤在车厢的一个角落里睡着了——这是一趟夜火车,到纽约得是明天早上了。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在罗兰脸上,令她在暖融融的橙色中醒来的时候,铁轨两边一大片整齐的红砖房屋令她感到惊喜。
    “贝思,贝思快醒醒,我们快要到纽约了。”
    眼前的景象已经不再是地广人稀的新英格兰乡村,而是人口密集的大城市。
    可事实上她们还在新泽西,待火车行驶到轨道的终点,罗兰和贝思提着自己的行李,坐上渡轮,才算是真正来到了纽约。
    在渡船上,罗兰一面尽情眺望两岸的风景,一面轻轻地哼着歌:“就连整个纽约市,也曾被叫做新阿姆斯特丹……2”
    贝思知道二姐总喜欢些奇奇怪怪的歌词,调子也她所熟知的那些古典和流行音乐不同。她也学着二姐,让自己沐浴在那微寒的晨风里,尽情呼吸哈得逊河上清冽的空气,顺嘴问了一句:“新阿姆斯特丹?”
    “是的。”罗兰莞尔一笑。
    这地方在刚刚被欧洲殖民者殖民的时候,曾经被叫做“新阿姆斯特丹”,后来荷兰人打不过英国舰队,将这片土地交给了英国人,从此“新阿姆斯特丹”改名叫“新约克”,也就是“纽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