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一口漂亮崽崽 第77节

作品:《奶一口漂亮崽崽

    高岩摇摇头:“只是小伤,包扎就好了。”他将州牧的下袍撕下一长块,系在他脑后,忽而问道:“不知将军此后有什么打算?”
    高岩看过去。
    他是卫昭麾下的,只比卫昭大了几岁,平日里走得近,是最了解卫昭的了。从没见过他像今日这般,发生了这样的事,却还笑得出来,眼睛都弯起来,生怕旁人不知道他的情绪似的。
    卫昭似乎有些困了,半垂着眼,没说话。
    高岩当他没听见,又重复问了一遍。
    卫昭又笑:“要在这里说话?”他动动腿,有些酸了,怕将全身力气都压在清辞身上,往外抽了抽身子,刚想换个姿势,清辞又扶上来,被她手臂碰着的地方立马燃起一团火,烧得他浑身舒畅,他心情极好,唇角弯弯道:“来我家。”
    高岩就和他们二人,大摇大摆走出了州牧府。
    ****
    卫昭猖狂自有他猖狂的缘由。
    起先他一直小心翼翼,只为了守住这份前程,好让阿姐过上好日子,不再像从前那般受苦受累,只为了一丁点的钱,每日便要早出晚归。
    后来许是有天赋,身边又有肯教导他的人,譬如李昌平,譬如高岩。又有阿姐抄的书籍,她看得书多,记忆也好,凡是记着的都写在纸上,他每日读,懂得就越多,对于用兵之事就越发顺手,且每次都能出奇制胜。
    州牧看重他,事事顺从,越发助长他的性子。以至于后来,他手下有精兵,州牧手底下却多是阿谀奉承之辈,出了事无一个能顶上去的,就拿准了州牧不会将他怎样,做起事来越发随着性子。
    卫昭知晓州牧的荒唐处,没想到他竟真有胆子动到自己身上。
    高岩道:“先前州牧去郊外祭祀,已经惹的各州有怨言,要起兵攻打兖州。如今正是缺人的时候,州牧暂且不会将你怎样,可往后呢?你有什么打算?”
    卫昭坐在椅上,清辞在他旁边坐着。他听了一会儿,便往旁边歪,要清辞用手撑着才能勉强坐直:“是啊,明天他醒来也没胆子要我怎样。”
    高岩皱眉盯着他:“......你现在身体这么弱了?只是一点香料而已,怎么现在还没好?”
    卫昭面色讪讪,索性装到底:“我也不知为何,坐也坐不起来,许是用料猛吧。”他低下头去,眼底带着丝因撒谎而浮现的慌张,怕被看出来。但他等了好一会儿,没听见清辞的声音,只后背攀上一只手,像小时候那样轻轻拍他的背,带着安抚,他的底气一下子就足了,道高岩:“你去那屋里待一会儿,保准你也没力气。”
    高岩半信半疑地啊了一声,看看清辞又看看卫昭,不再多问。
    清辞一直在旁边听着。
    高岩与卫昭的关系确实要比她想象中好许多,二人谈话并没有太多避讳,也没有因为州牧有所忌惮。她松了口气,出去吩咐人做些热汤送来。
    见清辞走了,卫昭这才慢悠悠坐直身子,没了方才的虚弱,直叫高岩瞪直了眼:“原来,她不是你阿兄,是你的阿姐。”
    卫昭微微惊讶:“你怎么知道?”他的心蓦地沉下,目光冷冷盯着高岩。
    高岩道:“你自己叫她阿姐,叫那么大声,我能听不见?”
    卫昭啊了声。他在外人跟前一直唤她阿兄的,没想到在高岩面前倒是忘了装了。他打了个哈欠,望望门外没瞧见清辞的身影,有些不快地垂下眼:“是我阿姐没错,她刚才在我不方便说,我也想问你一句,你呢?你还打算在他手底下吗?”
    高岩张张嘴,面容纠结。
    卫昭下了剂猛药:“原先是因为他是你姐夫,可是现在,你还当他是姐夫吗?”
    高岩蓦地攥紧了拳,再抬起头来,眼圈红了,眸里藏着亲人去世的悲恸:“你要怎么做。”
    卫昭笑了。
    高岩留下又说了几句话,要走。
    卫昭碍于现在正处于被迷药弄得浑身没有力气,不便起身,清辞就跟着高岩送出门。
    高岩一路都很紧张,出门前卫昭一直瞪着他。他本是想说一句不用送的,但没说出来,现在清辞走在旁边,叫他又想起卫昭那阴冷冷充满威胁的一眼。
    他闭紧嘴巴。
    他跟在卫昭身旁,是知道卫昭有个心上人的。从前以为他没经过女人,一直拉着他往烟花地里跑,可卫昭却从不跟着他们胡闹。坐在旁边,只是拉着那些女子不停地问,他曾听过几句,无非是“怎么讨女人欢心”这类的话,他就断定卫昭有心上人。
    可从不见卫昭提起,反倒将兄长时常挂在嘴边。
    兄长生病了,急着回家。得了好东西,也急着回家给兄长。像个没断奶的小娃娃,离了兄长就不成了。
    高岩不喜卫昭的这些行为,还说过他。却不曾想,原来兄长不是兄长,而是姐姐,还是被他偷偷放在心上的姐姐。
    高岩上马,回头看眼门外站着的清辞。
    她穿一身灰色长袍,长发束在脑顶,用木簪插起。浑身无多余的饰物,与卫昭那恨不能穿金戴银的做派截然相反。却如一根修竹立在风中,眉目清俊,眼神湛亮。
    她微微笑着,立在月色下,像下凡的仙子。
    高岩骑马往前走几步,想起前几日瞧见清辞与李绰在街上的场景,二人日日往来。李绰人虽荒唐,可长相却不差。他就替卫昭担忧起来。
    看二人的相处,清辞似乎并不知晓卫昭的心意,或者说,即使知道了也不当一回事。可怜卫昭都快弱冠了,连个女子都没经过,他暗自叹息,忽得调转马头,到了清辞身边,下马。
    清辞没想到他去了又返,微微诧异:“校尉还有何事?”
    高岩道:“我有话要说。”
    清辞道:“请讲。”
    高岩动动唇,扬声道:“卫昭心悦你,望你知晓。”他说完,看眼在夜色下呆立的清辞,又道:“卫昭如今年纪已不小。你虽是她阿姐,可我听他说,你们二人并无血缘。结成良缘,岂不美哉?”
    清辞依旧站着,面上没什么表情,稍稍勾了唇,道:“天色晚了,校尉快家去吧。”
    高岩还要再说,清辞已转身进了府中。他只好上马离开,心里想着他说得并没有任何错处啊!
    清辞回了屋里,卫昭已趴在案上睡过去了。他到底吸了些迷香,又是夜深,睡意浓浓。
    清辞唤了平安,将卫昭背去了房中。又给他换了身衣裳。因他今日受了大惊,怕他夜里做噩梦,她坐在旁边守着。他胡言乱语了一阵,又安静下去。
    夜晚寂静,入秋后,蝉鸣声也渐渐消了。
    清辞坐在黑夜里,垂眸,细细看着卫昭。
    过了许久,他嘴唇动动,面上浮现微红。清辞的呼吸窒住,挣扎了好一会儿,低头去听。
    他声音低低,似在呢喃:“阿姐,你好美。”过了又一会儿,他又念道:“清辞,清辞......”
    清辞彻底呆住了,比那日亲耳听见他表白心迹还要震惊,当时心里存着他胡闹的想法。深想,又觉得是他年少不知事,误把依赖当成了喜欢。
    可是今夜,他身子微微扭动。脸颊一抹深深的红,嘴里唤着她的名字,并不是往日叫她时那样,充满欢喜、充满依赖的。他的语气低低的,时而长,时而短促,带着喘息一同出口,叫人不得不乱想。
    她再不能欺骗自己了。
    ****
    果然如卫昭所想,第二日并没有人找来。
    州牧也全当没有发生过,见了卫昭,说说笑笑,依旧如从前那样。
    只是各州已经打出了名号,因着兖州牧僭越的行为,青州先发兵攻打。
    青州与兖州素来有仇,两州相临,本就诸多事端。
    卫昭与魏原那一战,虽然没夺回曾经的失城,却斩杀了魏原手下一员猛将,叫魏原恨得牙痒。
    这次,魏原亲自领兵,手下十万大军,誓要为曾经的爱将报仇。
    卫昭气道:“只青州军就有十万,别说其他州的援军了,这是连桐城都不想要了?”
    他仍被重用,只是这次被封了副将,主将是跟随郭威十几年的老将军贺联贺将军,其为人傲慢,仗着资历,从不听旁人的意见。深得郭威宠信。
    他们手下仅五万兵马。
    桐城又与青州相交,若是打,第一关必是桐城。
    桐城本是属于兖州,后被青州夺去,魏原的爱将就是在桐城被卫昭斩杀,从而使得桐城又落在兖州手中。
    既是为了报仇,魏原定会先拿桐城开刀。
    高岩亦恨恨道:“贺联是他的人,这次去桐城。咱们兵马少,他到底是存了杀你的心思,怕是这一战......”他默了默,心下实在气不过:“难道就连兖州都不顾了?明知道现在各州都有由头来攻打,却不想着如何抵抗,反倒先惩治起自己人来了。”
    卫昭拨弄腰侧的大刀,笑道:“我不是他的自己人,校尉呢?”
    高岩实在受不住他阴阳怪气的语气,怒道:“你只在你阿姐面前乖,在旁人面前怎么这副模样?怪让人生气的!”
    卫昭应了一声,弯唇笑开了。
    高岩小心问他:“你阿姐......有说过什么话吗?”
    卫昭道:“啊?”
    高岩放了心,那日瞧见清辞听完后脸色很不好看,怕自己闯了祸。可这些日子与卫昭在一处,也没听他谈起过,现下一问,就知道清辞没说,他就道:“没什么。”
    卫昭淡淡哦了声,又说:“他既然有胆派兵给我,我为何不去呢?”
    高岩沉默许久,道:“你是想......”
    卫昭点点头,笑了。
    午间吃完饭时,清辞将卫昭叫去了屋内。她听到了消息,见这几日高岩来得勤,只想想也能猜出几分。
    她让碧落将下人都带出去,免得在院子里偷听到什么,又四下看了看,将房门关上。
    她动作鬼鬼祟祟,又穿了身新做的宝蓝色的衣裳,发髻也梳得整齐。叫卫昭心底一阵猛跳,虽然知道是自己胡想,还是不忍停下,怎么将屋门关上了?还穿得新衣裳,打扮得那么好看,是要说什么吗?他只想想脸就红了。
    清辞一脸严肃地走近,瞬间浇灭了卫昭的旖|旎,他略带失落开口,又藏着浅浅期待:“怎么将门关上了?”
    清辞弯下腰,从床底下掏出一个大木匣子,放到卫昭面前:“你打开瞧瞧。”
    卫昭掩下失落,将大木匣子打开,便见里面整齐地码着好几根金条:“......这?”
    清辞说:“我将府里值钱的都换成了金条,有许多呢。”
    她也听到了些风声。
    州牧本身就不是大度的性子,那日求爱被打,他本是高高在上的州牧,本就不容属下拒绝,却被狠狠击晕,心中怎能不气?
    且卫昭势力越来越大,州牧心中也是忌讳的,他素来心狠,从郊外祭祀一事上也能看出,他并不顾全大局。
    手底下又多阿谀奉承的人,岂会不借着这次除掉卫昭?
    “我们在刘家村时,最有钱时也不过存着几块银锭。如今却得了满箱的金子,若是找一处乡下继续从前的生活,过得肯定比往日要好,”清辞沉默了一会儿,目光落在卫昭的脸上,又看向他腰间的大刀,问:“......你可愿?”
    卫昭没说话,他皱眉似在纠结,好一会反问她:“阿姐呢?阿姐想要那样的生活吗?”他是不愿意的,虽有钱,却无权,被人欺辱,仍旧只有忍着的份。
    但阿姐若是想......
    清辞直言:“你不必多说了,我知道你不愿意,那你瞧瞧这个。”她将这几日写的东西交给他,是她睡不着时,凭着记忆画的的大概的图纸,上面标记着各个人和事。
    “当今天下,各州已不听梁帝的命令,但仍有表面维持,你若想立一番事业,自立是最不可的一条路途。多少起义军或是覆灭,或是被招揽,这是最不可行的,还有一条便是投奔其他各州......”
    清辞最大的愿望就是能平安稳定地活下去。
    当时从刘家村离开,她对于卫昭参军这件事,心下一直是不赞同的,她认为平平安安才是好的,上战杀敌有太多的不定数。
    直到了现在,已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回乡下是她美好的愿景,但也知晓这是不可能的了。卫昭已在各州露了脸,且他既然得罪了兖州牧郭威,若郭威发疯,誓死将他找出,彼时没了权势的卫昭,便如砧板上的鱼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