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太医颤颤巍巍抬起头,并未即刻应下朱文祯的要求,反倒是求助地看向太子。
    朱文祯恍然明白,恨意涌上来,直接抬刀削了张太医发冠,是你与太子串通害我父皇?!
    这话讲出来,原本跪在皇帝榻前哭喊的众人都吓得收声,齐齐朝这边看过来。
    张太医只剩半截的头发披散下来,吓得将头磕得咚咚响,臣不敢,王爷为何要这样冤枉臣!
    朱文祯不想和他空耗,扫一圈跪着的几个太医,问:胡太医呢?把胡太医叫过来问话!
    太子淡声回:胡太医因涉嫌毒害父皇,已经被捉拿归案了,此刻正在刑部接受审讯。
    朱文祯遍体生寒,盯着弟弟,朱文祈,此事你究竟筹划了多久?那是你亲生父亲啊!你这个畜生!如何下得去这样的狠手!
    太子冷冷看着朱文祯,哥哥,同样的话,不该我来问你吗?胡太医是在哥哥指使下对父皇下毒的吧?父皇那样疼爱哥哥,哥哥如何下得去手?
    朱文祯握刀的手都在发颤,他抬刀直接架在太子脖子上,恨恨道:你现在就将解药交出来,否则我便替父皇了结了你这畜生的命!
    湘儿!
    皇后吓得喊出声,人却僵在原地,忘了上前阻拦。
    殿前守着的一批侍卫顷刻拔刀要冲上前来,朱文祈却淡定抬手,低呵一声都退下。
    朱文祈垂眼瞥向朱文祯架在他脖子上的佩刀,又抬头直直看着朱文祯,湘君哥哥,你要杀我么?
    朱文祯握刀的手微微颤抖,没有收回刀,也没有说话。
    朱文祈面色平静,朝哥哥逼近半步,举起双手,哥哥要杀,便杀罢,我绝不还手,任由哥哥处置。
    朱文祯紧咬牙关,眼眶泛红,眼中布满血丝,浑身每一块肌肉都绷紧了,手中的刀却无法再靠近弟弟脖颈半分。
    镇北王到
    殿外一声报,养心殿内所有人都怔住。
    朱长存此时不该远在北境抵御外敌吗?为何会突然回宫?
    朱长存是直接领着军队冲进宫来的,他身后的亲卫部队昭示了他此行的目的若不是造反,那就是救驾。
    朱文祯相信自己的皇叔对父皇的忠心,所以他笃信朱长存是来救驾的。
    朱长存冲进养心殿,身后亲卫部队押解了一批士兵,朱长存身后副将手上提着个被五花大绑的人,他自己手中也提了一个。
    朱文祯看清被绑的两人中军都督府左都督赵莽、九门提督候峰。
    朱文祯一声皇叔还未喊出口,就见朱长存将赵莽和候峰直接丢在他面前,质问道:湘君,你可有什么话要说?
    朱文祯看一眼躺在他面前叫嚷着的赵莽和跪在地上垂头一言不发的候峰,又看向朱长存,我不明白皇叔在说什么。
    朱长存冷哼一声,你不明白,赵都督和候提督可明白得很。
    朱长存话音未落,赵莽已经在地上扭动着朝朱文祯喊:王爷救我!
    朱文祯朝后退一步,眉头深深拧住,冷眼看赵莽。
    朱长存又问:到现在还不认吗?
    朱文祯看向皇叔,认什么?
    朱长存定定回望着朱文祯,片刻后,一字一顿道:毒害皇上、结党营私、暗中策划兵变、密谋造反,哪一条你不认?
    作者有话要说:  欠3章下章入v
    官职和机构名是唐宋明清乱揉的
    第63章 (入v合更)
    朱文祯直视着皇叔,淡定回:我没做过,为何要认?
    你没做过?
    朱长存将手举过肩头,身后副手将一道密令和一枚虎符递到朱长存手中,朱长存接过来,直接丢到朱文祯面前。
    这密令不是出自你手?这虎符是在你景王府搜出来的,赵莽已经供认受你指使集结上万精锐骑兵于都城东西角门外预备攻城,候峰亦承认与他里应外合。
    我领兵赶来时,正看到城门大开,若不是泽臣前几日加急送密报去北边告知我,我若不能在今日一早赶到,都城此刻怕是已经沦陷了?
    朱长存话音未落,殿外刑部秋审处郎中求见,朱长存传人进来,就见几个人提着浑身是血的胡太医进殿,又将画押的罪状呈上去。
    朱长存将那罪状丢在虎符边的地上,朱文祯,我一直以为你心思单纯,不是个会做坏事的孩子,如今看来是我看走了眼,你竟歹毒到连自己生父都要毒害的地步?
    你现在将解药交出来,所有罪名都招认清楚,待你父皇脱离危险,我会为你求情,留你条性命。
    朱文祯扫一眼满地的证据和证人,再看向站在朱长存身后的弟弟,朱文祈,你好算计!
    朱文祈上前一步,站在朱长存身后,眉头深深皱起来,满脸困惑不解,哥哥,是你做错事,为何到了如今这一步仍旧执迷不悟,还要反咬我一口?
    朱文祯身体摇晃两下,高烧不退,身上每一块皮肉都在痛,头脑发昏,只能勉力维持着最后一丝清明,知道自己绝比不过弟弟狡辩的能力,只能看向朱长存。
    皇叔,此事是朱文祈陷害于我,所有证据证人都是他一手安排,还望皇叔明察。
    父皇今日早朝时尚且无恙,午后朱文祈单独见了他便毒发,此事太监洪容亦可作证,如此蹊跷,皇叔便不觉得可疑么?
    朱长存是认证据的,且此事是太子密报通知他过来,仅凭朱文祯一面之词他是不信太子会为了陷害自己的哥哥搞出这么大阵仗的,可既然朱文祯提了,朱长存还是看向了身后的太子,他说的可是真的?
    太子摇头:我午后确是来了养心殿,可那是父皇召我过来的,此事洪容想必也清楚,且我不是单独见的父皇,沐儿全程都在的,她可以为我作证。
    朱文祯看一眼朱沐,见她头垂得很低一言不发,便又重新看向弟弟,父皇为何要召你过来?你这段时间被父皇禁足在东宫又是何原因,你可敢当着所有人的面讲了?章家茶楼一案,你暗中谋划了何事,可敢当着皇叔的面解释清楚?究竟是我反咬你一口,还是你被父皇查出来有逆心,走投无路动了杀心?
    朱长存闻言眉头皱成川字,转身看向太子,什么章家茶楼?何事?
    太子沉默半晌,失笑摇头,皇叔,章家茶楼的事,我去密信给您时尚且在三司会审阶段,并未查明真相,所以我在信中并未提及,是我疏忽了,还望皇叔原谅。
    太子满脸挂着被冤枉后的受伤神情,盯着朱文祯,哥哥,我本想给你留些体面,也想为天家留些体面,才始终未提及此事,可既然哥哥自己不打自招了,那我也没必要为你隐瞒了。
    章家茶楼那件事,你买通蝉衣宗和兴合帮,让章翎骗我去茶楼,谋划暗杀,企图取我性命,事情败露后父皇将你监|禁在宫中,勒令全力调查真相。
    你做贼心虚,连夜逃出宫去,与蝉衣宗暗中联系,助他们逃跑,甚至那都城名噪一时的匿名作者,实际就是你买来杀我的天下第一刺客,你将人养在你屋里,整日做些龌龊不堪的事,以为父皇全然不知么?
    父皇召我过来,就是因为查明了章家茶楼的真相,又从那案子往深了查,发现你结党营私,甚至染指了狱厂、飞鱼卫、禁卫军这些父皇直管的机构。
    父皇痛心疾首,告诉我再不能留你性命,我那时还为你求请,可父皇早已对你绝望,只说此事他会尽快了了,怎料你竟是狗急跳墙,对父皇下手!
    听着弟弟面不改色讲着这些颠倒黑白的话,朱文祯恨到浑身发抖,高声狂笑起来,满口胡言!我要与章家对质,叫章翎过来!我要与兴合帮对质!
    太子淡定回:事发后,你撺掇定安侯将章世子送去江南茶道避风头了,兴合帮全员被剿灭,未留半个活口,这些哥哥都忘了么?还是哥哥都记得,不过是逢场作戏、装装样子罢了?
    哥哥想找人对质,我倒是有个提议,不如喊那刺客过来问话?他现在好像在大理寺?
    哦不对,他就算过来,也肯定是咬死不会认的,因为他是哥哥的禁脔,与哥哥同寝同食,便是死也会为哥哥做的腌臜事打掩护,是吗?
    朱文祯浑身都被冷汗浸湿,冰冷的衣衫紧紧贴着前胸后背,湿透的碎发凌乱地贴在脸上,颤抖的双唇不见一丝血色,只能拿刀锋抵在地上勉强不让自己倒下去。
    绝望中,他看向始终躲在太子身后的朱沐,沐儿,我父皇最后见太子时,你既在场,便是知道真相的,是不是?你看在我父皇将你视同己出的份上,救救他,讲出真相,好不好?
    朱长存上前一步,握住女儿颤抖的双手,孩子,不要怕,你知道什么,只管讲出来便是。
    朱沐将头压得极低,许久后,方缓缓讲出一句:泽臣哥哥说的,就是真相
    朱文祯最后一丝理智也荡然无存,只觉得天旋地转,直接抬刀指着朱沐:撒谎!朱文祈编出来的几句情话就骗得你什么都听他的了?!你怎能如此蠢笨,如此忘恩负义!你连我父皇的性命也不顾,却要帮着那畜生为非作歹!
    朱长存提起刀鞘,直接掀了朱文祯的刀,冷声道:沐儿从不说谎。湘君,莫要再做无谓的狡辩。
    朱文祯的刀被掀在地上,发出一连串细碎脆响,他身体晃荡两下,再撑不住,跪在地上。
    洪容扑上来,紧紧揽住朱文祯,小殿下是老奴的错,老奴不该去寻你老奴害了你,也害了陛下呀
    朱长存有皇帝密诏,特殊时期,可以行使监国重任,这在锦朝朝堂上下早已是公开的秘密。
    见朱文祯失神瘫倒在地上,对满地的人证物证亦不再辩解,朱长存又沉声问一遍:你可愿认错,将解药交出来?
    朱文祯抬头,茫然看着皇叔,眼底似一潭死水,无波无澜。
    朱长存长叹出声,想在事态无可挽回前,最后再给朱文祯一次机会,湘君,皇叔相信你仍旧是个单纯的好孩子,许是受了何人蒙骗蛊惑才走了错路,你将解药交出来,将事件原委和盘托出,皇叔向你保证,一定保住你的景王封号,好吗?
    朱文祯睁圆双眼看着朱长存,眼中一点光亮也没有,沉默半晌,他哑着嗓子喊了声皇叔。
    朱长存心头像被挠了一下,弯下腰靠近跪坐在地上的朱文祯,声音软下来,孩子,你说罢。
    朱文祯咽了咽喉头,疼得厉害,声音有些打颤,我我想见皇祖母。
    朱长存提着的一口气彻底舒出来,用力闭上眼,身体站直了,原本顾念的那点亲情烟消云散。
    太子的声音在朱长存身后响起,湘君哥哥,皇祖母病了,在避暑山庄调养,哥哥到现在不肯松口认错也就罢了,还要再将皇祖母拖进这是非中来,让她老人家不得安宁么?
    朱文祯看向弟弟,流着泪笑出声来,眼中连恨意也没剩下,只余绝望。
    朱长存从前襟内袋中拿出皇帝密诏,抬手高举过肩头,因陛下身体不适,即刻起,我与太子朱文祈同使监国之任。
    又看向跪在地上的那个瘦小身影,将景王朱文祯移交宗正寺查办。
    几个朱长存的近卫兵提刀上前,将软在地上丝毫不反抗的朱文祯架起来,预备朝殿外去。
    林赫舒听到宗正寺三个字时便失了理智,见朱文祯被朝外拖去,疯了般重复喊着不行,扑上前揽住朱文祯肩头,我儿不会做谋逆之事,他是冤枉的,长存,你不能这样随意听信谗言诬陷他,我儿绝做不出谋逆之事!
    朱长存冷眼看着皇后,皇后娘娘,我不信谗言,我只看证据,若湘君果真冤枉,宗正寺自会还他清白。
    林赫舒用力摇头:不、不行!我儿打小身体不好,他去不得宗正寺那样的地方,你们不能这样对他!长存,湘儿也是你看着长大的,他绝做不出毒害他父皇的事,你相信他啊!
    林赫舒是自己皇嫂,朱长存要敬她,可后宫不得干政的道理,他以为贵为一国之母应当懂得的,如今看来他倒是高看了这位嫂嫂。
    朱长存一言不发站在那里听林赫舒越来越大的吵嚷声,眉眼随着她抬高的音量而变得越来越冷峻。
    太子来到朱长存身边,弯腰去扶林赫舒手臂,母后,我也是您的亲生儿子,为何您相信哥哥却不信我的话?
    林赫舒在感觉到太子攥住自己手臂的时候便似被雷电打到般用力颤了颤,慌慌张张将手臂从太子手上抽出来,你别碰我!你不是我儿子!我没有你这样的儿子!你为何心思如此歹毒?害了你父皇,还要嫁祸给自己亲哥哥!我儿到底哪里做了对不起你的事,你要这样害他!
    太子眼中有丝狠戾一闪而过,很快被他重新换上温和的伪装,母后受惊了,母后既身体不适,便不要硬撑着,来人,扶母后回宫休息。
    殿外一排侍卫领命,上前拖着林赫舒强行将她和朱文祯分开。
    朱长存侧过身,特地将路让开,冷眼看着林赫舒一路哭喊着被拖出殿去。
    养心殿内重新安静下来,跪在皇帝床榻边的妃嫔皇子内侍都竭力屏住呼吸,抽噎声都被压了下去。
    朱长存看了朱文祯片刻,将人带下去罢。
    朱文祯依然是丝毫不反抗,只是在被拖着走过朱长存身侧时,虚弱开口,皇叔
    朱长存扭头,看着朱文祯蒙着涔涔细汗的一张苍白的脸。
    皇叔,你可以不信我,可我求求您,保护我父皇的安全,不要让泽臣的人靠近他。
    朱长存眼中浮现出些许讶异,盯着朱文祯有些浑浊的双眼看了阵,然后缓缓点头。
    .
    朱文祯被带下去,关进冰冷的牢房,却迟迟未等来预料中的严刑审讯。
    有人送了茶水吃食过来,朱文祯不敢吃也不敢喝,只能抱着双膝蜷缩在角落里,身上越来越烫,高烧不退,头疼得厉害,嗓子肿起来,浑身脱力到控制不住地颤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