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块附魔法阵的唯一空置地点也是祭坛唯一的安全点，而她在了解重要的情报之前并不想惊动幕后之人，所以她便落脚在这看起来已经胡须花白苍老不堪的魔法师后背上。这位并不可怜的老魔法师看起来在这个地宫内的权限很高，他或许知道更多。
    莫叶直接粗暴地深入这名魔法师的精神海，她才不管这会不会让这位魔法师直接变成一个傻子呢，她一点一点翻阅着魔法师的记忆，并略过大多不重要的掺杂记忆。
    她看到出生于克里斯顿一个小家族的孩子，因为拥有魔法才能所以被家族送往密塔学习魔法，较为幸运的他很快便被一名密塔的焰级魔法师选为学徒。
    那名魔法师前途坦荡，是密塔之主唯一的学生。
    而作为他的学徒，却是幸运又极其不幸的。
    那名焰级魔法师一眼看去给人的感觉便是漂亮，如同女性一般精致而虚浮，显得艳丽绚烂的漂亮，他的眼眸也是同样漂亮如同新生绿叶的翠绿之色，高贵的焰级魔法师一直是微微弯着眼浅笑着的，看起来温柔又无害。
    他在密塔的人气很高，交际也很广，一路上大多途径的魔法师都愿意停下脚步和他打招呼，作为他的学徒，小魔法师当时是很兴奋的，也庆幸这位阁下选择了自己。
    而旁观的莫叶有些怜悯地看了一眼跟在焰级魔法师的身后，掩饰不住自己兴奋神情的小魔法师，她从一开始便联想到了结局，这个结局显然是个悲剧。
    这名密塔之主威尔顿的学生，漂亮得比大多数女孩子都还要艳丽的焰级魔法师，少年偏长的金发于身后精心束起，他习惯性地向周围所有人发散自己虚假的善意，而他的面容完整的暴露在莫叶的眼中。他与这一百年后贝利七王子，西里奥.贝利的长得一模一样。
    或者说，他们本就是一个人。
    一百年前伪装混入密塔的异人魔法师，密塔之主寄以厚望的学生，一百年后混入贝利王室的西里奥。
    他就是……[异人之灾]的制造者。
    异人之灾——
    异人之变的疯狂传染性曾经差点就将密塔这个当时强盛至极的组织覆灭，传染之症逼得克里斯顿抛弃掉曾经繁华的王城，就算在这一百年后的今日，异人传染后的遗留仍有生长的种子，罗莱纳仍然是被封锁的被遗弃之地，由此可见那位带来[异人之灾]的异人恐怖之处。
    作为一名异人，西里奥的伪装毫无瑕疵。
    在这名魔法师的记忆中，他的老师在异人之灾开幕之前，在他被密塔之主揭露身份之前，擅长伪装的异人都没有留下过任何的破绽。
    他不清楚西里奥是如何暴露的，但他知道，老师从密塔之主手里得到了，或者说偷到了某个让他伪装成人类潜伏至今，一直想要得到的东西。
    那一夜罗莱纳的大火烧红了半边的夜空。
    他仍记得很清楚，他的老师还是如往常一样笑着，就算他的半边身子都露出累累白骨，他也抛着手中从密塔之主那里偷来的王冠，闲适又温柔的笑着。
    火光照耀的街道上匆忙跑过，生长出野兽般异常器官的人类发出惨叫声隐约入了他的耳中，让他非常明显的颤栗，恐惧。
    他们站在罗莱纳中心街道的灯塔顶上，密塔之主现在腾不出手来清理他们，为了这个能拖住所有敌人的僵持局面异人可下了很多功夫的。西里奥回头看了看被自己强行提来的年轻学徒，他的声音依旧无害温和，却在听见的人耳中如同听见恶魔诱惑的低语。
    “怎么样？这样的烟火也很不错吧，小路德？”
    将燃烧了人类生命与财产的火焰视为烟火，异人的魔法师身侧站着由他召唤出来的尾羽华美的翠绿孔雀，他将手中的王冠郑重戴在孔雀的头顶，并亲昵地搂住孔雀的脖颈，搂住的自己半身，他接着说到：
    “就像我先前说的那样，你已经回不去密塔了，密塔之主不会放过和我相近的人，你这个属于我唯一的学徒同样不会被他宽恕，就算你真的毫不知情。”
    “但放心吧，我也没准备丢下你不管。”
    “我会带你一起离开克里斯顿的，小路德。在前面的十几年里我们可得好好躲藏着，那时的威尔顿肯定会疯狂的寻找我的踪迹，要是被他找到可就糟糕了。但在后面的时间里，我们有很多的时间去准备……”
    西里奥的眸中似有极为璀璨的光亮，其中无法言喻的炽烈执着震撼着当时年轻有朝气的魔法师的内心，他非常清楚自己的动摇。
    或许比起密塔，他更信任老师。
    他听见老师的声音渐轻。
    轻到他听不见，如同微风拂过般的呢喃：
    “要不是苏埃里的那个继承仪式被我错过了，我肯定不会这样麻烦迂回的……”
    “去寻求另一个成神的契机。”
    第139章 劝诫
    其后便是漫长到长达百年的躲藏时间了。
    在百年前名为路德的魔法师还会因为自己老师蛊惑的言语而蠢蠢欲动, 但在延年如同老鼠般躲藏的时日里，他早已暗自后悔当初草率的决定。
    如果他留在密塔的话，或许并不会被密塔之主清除掉呢？因为他跟随老师的时间也不过短短几年, 或许他的老师当初只是在欺骗他呢？
    在密塔生活也同样不过几年时间, 连密塔之主的面都从未见到过的路德能有这样侥幸的心理也是正常的，密塔之主的眼里容不得沙子，那等傲慢且高高在上的本质掩藏在威尔顿永远如少年般仍带青涩的表象之下。
    西里奥也曾带着路德回到过苏埃里, 那时苏埃里的兽王是一只蜘蛛化形的女王，而在他们离开的时候女王已经失去了称王的力量, 在他们的旁观下新的一轮兽王选拔优胜者, 便是莫叶有过一眼之缘的虎之兽王。
    时间距离现在更加接近了。
    在他们离开苏埃里回到贝利后, 密塔已经放松了他们对异人之灾主谋的紧密搜寻。
    当年从密塔叛逃的少年魔法师也已经开始老去，本就不算优秀资质的路德在勉强抵达焰级后依然年复一年的垂老, 在他为死亡的临近而惶惶不安时, 终于在老师的安排下于贝利的暗面建立起神秘的组织。
    只因他的老师向他承诺，如果他的计谋成功, 他便会想办法让垂老的魔法师进阶星级。
    于是，以孔雀为印记的组织经年蛰伏于贝利的各个城市, 按照主人的命令将收养的孩童安插进各个位置，终于在十六年前的那一日, 组织真正的主人带回了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婴儿，那是贝利王室新出生的七王女, 而王宫中属于七王女的痕迹被抹消, 取而代之的是并非是王血的七王子，西里奥的计划在这一刻正式拉开序幕。
    路德不知道老师在七王女身上做了什么，他又是如何躲过每年王族仪式中王血检测那一关的，反正王宫内伪装成七王子的西里奥一天天长大, 七王女也在孔雀的监控下生活在遥远的贝利边城，毫不知情的成长，她的邻居、友人，甚至就连她的父亲也是孔雀特意安排的人。
    直至七王女逐渐接近成年，孔雀组织的暗中活动也越渐频繁，他们在几十年的时间中不断安插进贝利王军的士兵数量多到将近两个军团，路德其实并不知道老师的全部计划，他只是在老师的示意下集结了孔雀的全部人手，意图在某一个时刻将贝利真正的夺取！
    老师想要成为贝利的国王，但这只是第一步。
    路德是这样认为的。
    直到七王女因为父亲被紧急召集到贝利却失去踪迹而不知用了什么法子骗过了监控人员，来到贝利王城还想办法见到了伪装成七王子的西里奥之后，她被带到了孔雀的地下总部。
    路德仍记得当时的老师虽然微微皱起了眉，却依然微笑着，仿佛一切仍在他的掌控之中。他抚摸着七王女后颈上不知属于谁的那枚魔法刻印，叹息着说到：
    “这孩子来得太快了，我本来想等到她成年的。不过算了，这样也好，既然她提前来到了贝利，我们的计划也就提前开始吧……这位不知名的魔法师或许会在关键的时候前来搅局，所以越快越好，将她带去祭坛吧。”
    那是由老师亲手绘制的祭坛法阵，谁也不知道那道法阵到底有什么作用，但在陷入永久噩梦的七王女双腿之上逐渐长出翠绿的羽毛时，路德便有了一定的猜测：
    老师他，想要将自己与七王女完全的互换！
    他在法阵完全运行后便会成为贝利真正的七王子，能被神明遗留的王血之匣承认的新王。而七王女在互换过后却会变成老师曾经的模样，变成一只能够伪装成人类，体内蕴含污染的异人！
    ……
    这便是莫叶想要知道的真相了。
    她收回自己的精神力，在她粗暴的读取记忆后，年迈的焰级魔法师路德精神海已经完全破碎，这名曾拥有执着求生欲的老法师瘫倒在地仍在昏迷之中，却已成了只会流着口水呵呵傻笑的傻子。
    而在他精神海破碎的瞬间，某位存在留存于他精神海中的警报也随之触发。
    那是西里奥留在地宫的最后一道警戒。
    莫叶虽然有能力阻拦这道流通往特定位置的警报，但她却没有任何的动作，只是眼看着那道魔法元素流淌过虚无的空间，无拘束地去往它主人所在的地方。
    运作于莉亚的附魔法阵已经运行过半，如果她想要将法阵直接暴力拆除掉的话，或许莉亚就真的无法恢复原本纯粹人类的模样了。
    要是这样，还不如就让莉亚成为完整的异人，毕竟路德的记忆中西里奥可是一直都是完整的人类状态，他的能力至少可以让莉亚保持人身并隐藏非人的气息，而不是永远是半人半鸟的怪物状态。
    当然这是最差的结局。
    要想解除莉亚现在异人化的转变趋势还有个更简单的方法，就是法阵的受益者主动解除法阵的运行，或者她强行让这位受益者无法接着收益下去。
    就是直接杀掉意图继承莉亚人类一面的西里奥。
    那为何不让西里奥自己送上门来呢？
    莫叶将老魔法师昏迷的身体丢出祭坛，自己占据了唯一的安全区域等待西里奥的到来，或者说归来。
    他不可能不来的，这可是他努力了几十年才布置好的完美局面，一切都已经蓄势待发，如果放弃这一次机会的话，他可能就只有等上个几百年才会有这样的机会了，毕竟这次过后贝利肯定也会有长久的警惕阶段，而克里斯顿有着威尔顿这个仇敌，西里奥绝不可能放弃。
    但西里奥来得有些晚，莫叶等待了许久才看到空间渐起的波澜，从空间裂隙中赶回来的西里奥身上溅着黑红相间的血迹，按照血液的新鲜度来看他刚从某个杀人片场中脱离，按照那染红了他身上礼服的血量来说他杀的人着实不少，他的身上还有战场特有的硝烟味道。
    “太快了，你是怎么……脱离得这么快的？”
    西里奥看起来对莫叶不走寻常路的从记忆碎片领域脱离的方式很感兴趣，又或者他只是在顾左右而言他。
    他轻巧地落在莉亚的身旁，祭坛上的法阵作用于莉亚之外也同样会作用于他，所以他能够在不扰乱法阵运行的同时进入到法阵内部，不受到任何的约束。
    西里奥的目光只是在远处学生凄凉倒地的身躯之上停留一瞬，又微笑着若无其事的移开视线，似乎什么都没有看到一样。他的语气温和，没有任何的剑拔弩张。
    “我原本以为，记忆回廊可以将你困住三个月的，到那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我们也就不会再有分歧。但现在看来这个打算已经没有作用了，你只被困了一个月不到的时间，看你对我的人动手毫不留情的作态，似乎你也并不打算与我和解，我可以问一问你的理由吗？”
    “这需要理由吗？”莫叶微微挑眉，她毫不犹豫地说到，“我早就跟你说过了吧，莉亚是我的东西，她是我的人，你想干什么与我无关，我只要带走莉亚就够了。如果你真的想跟我和解的话，要不要换一个人选呢？”
    “这是不行的，很遗憾。”西里奥摇了摇头，“我要替换她的人类本质与血脉之前，除了祭坛的互换外还需要用很长的时间来磨合，不然这些年我又是如何骗过了王血之匣的检测呢？我不可能再等上十几年了，贝利在几百年的时间内也不可能再给我转空子的机会了。”
    和莫叶猜测的相差无几，西里奥并不愿意放弃近在咫尺的胜利，孔雀化身的男子收敛了自身常有的微笑，他沉默些许时间，却还是没有想和莫叶战斗的意思，他略有不解地继续问，“我记得你和那孩子认识的时间还不到半年吧？为什么你宁可选择身为人类的她，也不愿选择与你同源的我呢？”
    “我们才是同族啊，如果日后你也想成神的话，我或许可以帮你一把，毕竟继承仪式没有人数的限制，只需要再多等一段时间，要不要再考虑一下呢？”
    听见他劝说的话语后莫叶也不由沉默些许，西里奥这样毫不放弃苦口婆心的劝诫让她根本不能继续保持自己单方面敌视的状态。
    在西里奥看来她与自己都是异人，本就是同血同源的存在，而人类对他们来说只是异族，是天生的敌对方，不论怎么想她都是该选择西里奥的。
    这还怎么打啊？
    一方面是她怎么想都不愿意放弃的莉亚，一方面是将她视为友方不愿和她战斗的西里奥，她暗自纠结地看着祭坛上方的两人，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心。
    “抱歉，我答应过莉亚会将她救出去的，我不能对她食言，但也就如你说的，我们确实是出自同源。所以，如果这一次你愿意为了我而放弃的话，等我成神后我会帮你的，这并不需要你等多久，也不会长达几百年的，这一点我可以保证。”
    “不需要我等多久的成神仪式？”
    西里奥顿了顿，对他来说这个世界上仅剩的两支成神仪式他已经错过了属于兽神的那一个，所以他现在只能想法设法进入到人类之神的继承仪式中，但不论哪一个都是需要蛮长时间的等待的，并不存在不需要多长时间的成神仪式，他非常清楚这一点。
    “……你说来听听？”
    虽然是这样说着，但他的神情已经逐渐冰冷下去。要他放弃近在咫尺的成神仪式去期待并等待别人虚无缥缈的一个承诺，就算是同源的存在……
    如此愚弄他的话，他也是会生气的。
    第140章 僵持
    说实话, 关于成神仪式莫叶一向是摸不着头脑的，除了白银和她说过的两千多年前成神需要凝聚神格的三个步骤外，她能依仗的也不过就是未来自己成神后才能得知的信息, 这对除了心知自己一定能成神的自己以外的他人来说, 便是虚无缥缈的空头支票。
    或者说是虚假到让人假装信一信都做不到的骗局。
    莫叶也不觉得这张怎么看都不怎么可信的空头支票能够让西里奥放弃唾手可得的机遇，要是需要选择的对象是她，她也不可能信任这样的人。但她终究是需要阻止西里奥的计划的, 不论是说服他还是强迫他停止，这样的存在如果可能的话, 她并不想就这样杀掉他。
    这可是仅仅只见过一面就对她倾注善意的存在, 虽然他赋予的友善只在于他认为自己是他的同族, 但如果当初他选择的对象不是莉亚的话，如果自己当初选择的也不是莉亚的话, 或许她会和西里奥成为朋友也说不定, 在举世皆敌的世界里这样的善意实在难得。
    所以不论他信不信，这便是自己给他的承诺了。
    “你知道唯一之神吗？”莫叶不可能向他说出自己与唯一之神长达几千年的关联, 她只打算稍稍透露一点其中的隐秘，如果这能让西里奥稍稍信任自己就行了, “如果我说，唯一之神会让我登上神位, 你会相信吗？”
    她本以为自己这样说了对方会嗤之以鼻，但西里奥原本看向她似乎有些生气的冷淡视线忽地变得奇异起来, 他盯着莫叶看了许久才缓缓移开视线垂下眼睑, 似乎是在思虑什么，沉默了许久才重新勾勒起嘴角，问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