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除非是完全没有法子，密塔之主是不可能放弃掉克丽丝，任由她死去的。
    人偶娇小的身躯在他手中不断挣扎，伴随着惨烈的哭叫，似乎是想在地上打滚缓解自己的痛楚，又或者就是想挣扎出去然后干脆地自杀，但密塔之主牢牢的将她的头颅握在手中。
    他的精神力深入了人偶的灵魂，看见附着在人偶破损不堪的灵魂上，那些不断闪烁的金色辉光，那是人类之神残留下的神力在作祟。
    他没有能力清除掉神级的力量附着，所以正在想办法暂停这些神力对克丽丝灵魂上的侵蚀，所幸人类之神的恢复并不完全，密塔之主堪堪暂停了人偶的时间，将她的时光暂时留存于这一刻。
    惨叫声截然而止，密塔之主将人偶崩溃的身躯从地上托起，重新放回那座雕刻华美铺着红色天鹅绒的靠背椅上。
    他静静看了看人偶杂乱成稻草的玫瑰金色长发，与那张布满痛楚仿若扭曲却被凝固在那一刻的面容，最终只是向她说道：
    “我知道你听得见，克丽丝。”
    “你还不能死，你也并非是自愿想要死去的，我的能力最多只能将你强行留下一年半载的时间，如果在这之后我还未能成神的话，你就会死去。”
    “我会尽快达到成神的要求，但只有一个要求是我短时间内无法达成的，便是拥有神之血脉。想要开启成神仪式所需的条件中，这一个是我暂时还无法拥有的，按照我的计划至少需要三年以上的时间，我才能初步获得那份血脉，所以按常理来说你是等不了那么久的。”
    “但凡事都有例外，你的求生欲望是我见过的最强烈的一个。一百多年前那场异人之灾中，你不想死去，所以强烈的求生欲使你创造了奇迹，你与自己的人偶融为了一体，从而存活了下来，甚至拥有了更加长久的生命。”
    “那这一次，你也能创造奇迹吗？”
    “我希望你能活着，活到你能继续活下去的时候。”密塔之主说完，他沉默了些许，然后任由被凝固了时间的人偶一人停留在她的法师塔中，径直离去。
    他的这具化身本就是用于镇守暗月之殿的，待他回了暗月之殿第十层，那棵奇异的苹果树下后，因他的倾尽全力而停滞了些许时间的另一具化身才重新有了活动的能力。
    ……
    这是一具看起来比较年轻的化身，也是密塔之主留在塔外能力最强盛的化身。一般有需要离开密塔的事务都是由这具化身去做的，这也是莫叶比较熟悉的那位密塔之主。
    长着一张青涩澄澈的少年面容，周身气质也干净而优雅的密塔之主来到了教廷的总部。
    这里以往密集的人流消失不见，七座美德副殿外加一座教廷总殿都是空荡荡的，半个人影都没有。也不知道是教皇先将人遣散了，还是这里的人都跑去信仰唯一之神……哦不，万物女神了。
    但所有人都离开了，整个教廷只剩下三王女和她的侍从，从这一点来看就不大可能是意外，而是教皇本就打算将三王女交给密塔。
    他与三王女很可能已经达成了某个协议。
    密塔之主觉得事情的发展开始脱离了他最初的规划，但这也在他的预料之中，毕竟曾经的三王女需要和更加强盛的二王子打擂台，所以无法待价而沽，只能想方设法的依靠密塔。
    但现在不同了，克里斯顿的王位继承人明面上就只有三王女一位，大王子残疾，二王子信仰了唯一之神，而四王子奥德修斯失踪了这么久，有很大的可能早就死在某个角落里了。
    最后作为克里斯顿仅剩的继承人选，三王女顺势生了一些用于制衡或者打算反悔的小心思，也是正常的。
    但事情真的会如她所想的那般发展吗？
    “许久未见，三王女殿下。”
    密塔之主面上挂起一抹莫名的微笑，他来到三王女居住的后殿花园中，看到那位十年前便被困在教廷，现如今却忘记了以往作为质子被囚禁的痛楚，选择与自己痛恨的教廷做交易的三王女，格丽斯殿下。
    他虽然微笑着，紫罗兰色透彻的眸中却满是冷意，他说道：“按照约定，我会带你离开教廷，去往密塔，最终密塔会扶持你登上克里斯顿的王位。”
    “作为约定的交换，你得交付密塔三分之一的兵权，与领主权，还有教廷的处置权。”
    “还有最重要的那个约定……”
    “我来履行约定了，三王女殿下。”
    密塔之主对着神情忽然升起一丝惧意的三王女，缓缓收起自己面容上虚浮的微笑。
    他一字一句地，仿佛每一个字都重重地磕在三王女的心脏上，或许在她看来密塔之主所说的每个字都蕴含无穷的威胁，如果她有一丝一毫想要反悔的情绪，就会被对方当场诛杀！
    “你应该……不会想要违约的吧？”
    第186章 燃冬战役(十三)
    三王女格丽斯沉默一会后, 放下手中的书卷，从安置在花园树荫下的座椅上起身，她暗暗深吸一口气, 竭力让自己从外表上看起来无比的顺从, 掩去自己内心充盈的不忿情绪，只勉强挂起一抹微笑，摇头道：
    “当然没有, 密塔之主阁下，请放心, 我和教廷不过是虚与委蛇罢了。”
    “之前我确实与教皇做过等我成为克里斯顿的国王后将继续支持教廷, 而作为代价他们会竭力支持我登位的约定, 但这也不过都是口头上的说法。比起这种虚无缥缈的承诺，还是我与您签署的契约更值得信任, 不是吗？”
    确实, 她与教皇也同样做过约定，但相比起密塔较为严苛的约定, 三王女看来还是教廷的要求更加宽松，毕竟教皇只要求教廷仍有以往的地位, 而密塔之主索求的更多、甚至侵犯了王族与她的威严。
    如果非得在两者间选一个的话，她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教廷, 而不是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用极少的代价换取她未来更多东西的密塔。
    更何况密塔之主最后的那个要求一直是她的心头刺，就算是当初她还是被困在暗无天日的教廷里当做一个质子的时候, 也不过是密塔的线人威逼利诱, 她才签下了最初的契约。
    再之后，她就无法回头了。
    她是三王女的时候，她恨困住自己的教廷，恨乘火打劫的密塔, 在两者间她选择了能够将自己推上王座的密塔。
    但她现在是克里斯王位顿唯一的继承者，在教廷与密塔两者的权衡中，她开始犹豫，比起如日中天的密塔，肯定还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的教廷更容易掌控在手里。
    不论三王女在内心中是如何权衡与纠结的，在绝对的力量之下她的所思所想都是不必要的，至少现在她还需要继续蛰伏下去，装作一个在教皇面前与密塔离心的忌惮者，装作一个在密塔之主面前对教廷不屑一顾的仇恨者。
    “谁知道呢，人类之神不是已经在恢复了吗……”密塔之主深深地注视三王女，他慢慢地说道，“或许，他现在已经有了为自己的信徒见证契约的能力。”
    三王女下意识呼吸一窒，她不敢对上密塔之主极深冰冷的视线，只微微垂眸道：“您或许不会相信，但我并没有与教皇签订任何的一份契约，我不想再过多解释了，您应该能够感知到我并未说谎的吧，密塔之主阁下？”
    但是……他说对了一部分。
    她确实并未与教皇签订任何一份契约，这一点她完全没有掺杂谎言于其中。但是，她确实是签下了一份隐秘的契约……
    与她签订契约的，是神降于教皇的人类之神本神。
    在祂的见证下，她签署了由神见证、与神成契的契约。而且契约中还写明了在她完成了契约之后，人类之神会亲自出手，替她抹消自己与密塔的契约。从这一点上来看损失了大部分信徒后的人类之神要比密塔之主诚心得多。
    密塔之主猜到了什么？
    不，不管他知道了什么，自己都只会是他唯一能够选择的人，或者说傀儡，他不可能在这种关键的时刻对自己做什么。
    想到这一点后三王女瞬间不觉得害怕了，反正密塔之主不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伤害她，还得按照以往的约定将她推上王位，在之后她就可以安安稳稳的坐观虎斗了。
    密塔之主没有说自己到底是信了还是没信，他只重新扬起若有若无的微笑：“是么？既然你都这么说了……”
    “那我们可以尽快离开教廷了，其他的就等回到密塔再详谈吧。三王女殿下，你还有什么物品需要收拾一番吗？”
    三王女迟疑一会，还是摇头道：
    “没有了，就这么离开吧，如果缺什么可以重新再买，教廷的这些我都不想再看到。”
    她顿了顿，又转过头问自己的侍从伊利斯:“伊利斯，你有什么要带上的吗？”
    “没有，殿下。”伊利斯也赶紧说到。
    “那就走吧，可不能在教廷久留。”
    密塔之主划开空间裂隙，微微抬手让三王女与她的见习魔法师侍从先过去，三王女心知自己没有拒绝的余地，所以干脆端起优雅的贵族姿态，率先通过那道通往密塔的空间裂隙，伊利斯紧随其后。
    在密塔之主也进入这道空间裂隙之后，教廷重新恢复到空无一人的境况。
    ……
    海洋之上，深蓝岛正在随着海风缓慢向前行进，虽然这一趟是顺风路，但也缺少不了岛底海下一群巨型燃灯水母的推进力。
    这段时间深蓝岛的航行路线都是避开了那些一股接着一股往大陆上冲击的赤潮，但偶尔还是会碰上小型的海洋之灾，这种异况任谁都能看出，奥兰大陆变天了。
    所以岛上的交易区暂时不再对外开放，深蓝岛建立的卫队整日整夜绕着海岸线巡逻，岛上人口不算多，这支队伍不过两千多人，却也算得上是一支小军队了，军队的领头人便是岛上唯一被星级存在赐予了魔法刻印的乌里尔。
    而岛主泡沫似乎永远都留驻于深蓝岛最高的建筑中，如同守护神一般守护着这座岛屿。
    她的位置正处于窗边，能够清楚地窥见深蓝岛的全貌，少女沉默地眺望，看见汇集在港口区的卫兵队正在清理死去的海怪尸体。那些密密麻麻的残骸与污迹，还有尸骸的血色直直烙印于她的视网膜上，显得无比的刺眼。
    她现在的力量比起以往强大太多，但依然是不及苏埃里阁下还有妈妈的十分之一。所以在阁下与妈妈离开深蓝岛之后，她无论如何都没能做到保护好所有的岛民。
    每一次灾害来袭都免不了人员的伤亡。
    还是太弱了。
    她才堪堪摸到星级的门槛，只有一点若有若无将要突破的感应，而剩余的便只有时间的累积了，她所欠缺的也只有时间。
    泡沫坐在那里时是沉默无声，甚至气质冷硬的，她的长发更加纤长了，直直的铺在地板上，似乎海洋之心给予了她一些特质。
    她的长发尾端化为纯粹的透明之色，几只小巧虚幻的燃灯水母像是在水里游荡一般漂浮在空气中，一直环绕少女的身侧。
    她像是在观望，也像是在思绪。
    只是忽然感应到妈妈的气息从遥远的海域与自己精神感知的边缘一晃而过，没错，是妈妈！那道气息虽然满是陌生的冰雪气味，但属于妈妈的气息她是不会感知错的！
    泡沫有些激动地从座位上站了起来，她周身沉闷的气氛一扫而空，妈妈是要回深蓝岛了吗？！但在下一刻，她又感应到一道追在妈妈后面的，极其恐怖的气息！
    那道气息明显是追着妈妈的。
    两道气息在泡沫的感知领域边缘只显现了一瞬，然后一前一后深入了海域，很快进入了覆盖极广的赤潮范围内，按照他们前行的线路最终目的地是赤潮的核心区域。
    是她从不敢踏足的领域。
    “妈妈有危险……！”
    但是，她好像还是什么都做不到。
    甚至如果她暴露在那道拥有极其恐怖气息的存在感知里，以自己与妈妈极为相近的精神力与面貌，很难不会被对方看出自己与妈妈的联系，自己就会变成妈妈暴露出的弱点……
    自己还是太弱了，太弱了！
    泡沫咬着牙收拢了自己的精神力，她选择改变自己本来设置好的航向，选择了完全背离赤潮的方位，选择了远离……妈妈的方向。
    设定好后，她有些颓然地坐回去。
    好像不论自己怎么努力，都完全帮不上妈妈的忙啊，甚至还会成为拖累她的累赘，连露面都不敢。她从未有哪一刻如此地想要突破星级，成为更强大的，能够独当一面的存在！
    她沉默的眼神忽然闪了闪，原本久存的犹豫最终化为了孤掷一注的坚定。
    其实，她一直有一个想法。
    自己本就可以通过吞噬猎物获取对方的能力，如果她能够吞噬那颗海洋之心的话，能不能直接跳过需要长年累月的积累这一步，直接踏进星级的领域，或者从中得到更多呢？
    原先她是在犹豫的……
    毕竟海洋之心中的能量太过庞大，庞大到令她望而生畏，或许其中如海洋般庞大的能量会直接将她撑爆、撑死也说不定。
    但现在她却忽然觉得，自己还是需要拼上一次，如果赢了就可以成为足够帮助妈妈的强者，这是她从出生以来一直坚守的执念。
    如果输掉……她眼睑轻轻一颤。
    精神的触手终于缠上海洋之心的轮廓。
    第187章 燃冬战役(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