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凯思索片刻,悟了,于是抽出一根羊骨头抛过去。
    摩根的斗篷一抖,一点红影窜出来,凌空一口叼住那根羊骨头,嘎吱嘎吱嚼得稀碎,听得摩根浑身发疼,白森森的骨架子隐约蒙上了更惨白的色彩。
    红毛小狗飞快的啃完新鲜骨头,众人以为它该心满意足了,谁知道它扭头又扑向可怜的摩根,张嘴咬住他的大腿骨,安安静静的挂在老地方不动弹了。
    碧莱丝嘶了声,同情的说:它这是赖上你了?难道你的骨头比较香?
    摩根:
    碧莱丝拍拍他的肩膀,安慰道:往好处想想,它现在还啃不动你。
    摩根哆嗦着说:那以后呢?
    呃那你就再努把力,保持在它啃不动你的实力,这不就好了?碧莱丝说。
    摩根思考片刻,点头,有道理。
    其他人:
    红毛小狗脖子上挂着一块小铁牌,上面刻着它的名字,叫斯达尔。
    斯达尔是只异常执拗的狗,认准了摩根这块大骨头,那就哪怕是跟着他过沙漠、翻雪山、上天下海都不松口。
    摩根一开始很崩溃,但时间久了也慢慢习惯了,有时候斯达尔松嘴去吃东西时,腿上少了点重量他还会觉得不自在。
    不得不说,他真的是一个适应性很强的骷髅。
    他们花了大半个月的时间横穿沙漠,一路上勘正方向就花了一半的时间。
    等他们找到奥赛文多塔时,沙漠外的天气已经开始转凉了。
    漆黑的高塔伫立在漫天黄沙里,像一头沉默的怪兽,张着嘴要将过往的生物全部吞下肚。
    奥赛文多塔并非一座孤塔,而是特罗斯帝国立在边境的一处要塞。虽然在战争中鲜少会有人把这里作为突破口,但要塞既然建立了,那自然是有军队和高手驻扎的。
    一行人不敢接近要塞,因为沙漠地形少有遮挡物,站在高塔要塞上一眼就能将周围收归眼底。
    怎么办?碧莱丝鬼鬼祟祟的趴在沙丘后,压低声音问其他人,咱们过不去啊,不然硬闯?
    硬闯当然不可能,对面凭人数就能怼死他们。
    摩根说:要不然等到晚上我试着潜进去?
    修说:我跟你一起。
    他沉默片刻,声音低哑的说:我、我母亲不知道还活着没,我跟你进去确认一下。如果活着,我就要摸清楚要塞里有些什么人,才能有机会把她带出来,如果
    摩根想想觉得有道理,于是点头应下。
    希恩不太放心的说:就你们俩行吗,要不然还是一起吧。
    伊诺克开口打断道:我跟他一起。
    其他人立马不说话了,就是把他们全部捏在一起,也比不上带一个大佬。有伊诺克同行,他们就不需要担心修和摩根的安全问题。
    路凯微微偏头看向伊莱,眉梢轻轻一挑。
    伊莱与他极有默契的点头。
    等到天黑以后,摩根、修、伊诺克三人动身潜入奥赛文多塔。
    他们走了不久,路凯跟剩下的人打声招呼,拉着伊莱也跟了过去。
    要躲开要塞外围普通士兵的巡查不算难,难的是不被驻守在要塞里的高手发现,更难的是摩根是个幸运E。
    深知自己体质易出事,摩根一路小心谨慎,不敢露出任何马脚,隐匿的功夫被他发挥到有史以来最佳水准。
    就他这副踮着脚迈出一步,要回头左右张望三秒的模样,路凯看了都忍不住牙疼。
    我很怀疑。两人隐匿了身形跟着他们,路凯压低了声音道:就他们这速度,今年之内,他们都不一定能找到人。
    伊莱低笑一声,无奈的捏捏他的脸。
    这张嘴真是够损的。
    但偏偏他喜欢。
    不过有一说一,摩根他们的前进速度确实慢。一是为了尽量不引起要塞内高手的注意,二是为了查探消息,毕竟他们完全不知道海柔尔被关在奥赛文多塔的哪个地方。
    路凯也不着急,就这么慢悠悠的跟在他们屁股后面,陪着他们一间一间的找过去。
    但是时间不等人,他们还没找完奥赛文多塔的三分之一,天边就已经蒙蒙亮了。
    等到了白天,在外活动的士兵多了,又没了黑夜的遮挡,他们暴露的风险会成倍增长。
    而且外面的碧莱丝等人也等得着急了。
    在天彻底亮起来之前,他们冒险截了几个巡逻的士兵,换上他们的衣服混进了要塞里。
    奥赛文多塔是特罗斯帝国边境要塞,但位置不重要,资源也不丰富。除了因为特殊原因被派遣了几个高手驻扎以外,这里毫无可取之处,连对士兵的管理也相当松散。
    这给了一行人可趁之机。
    换到别的地方会被很快发现的异常情况,在这里竟然到将近天黑才暴露出来。
    这个时候的碧莱丝等人已经借着士兵身份的便利,帮修查到了一些东西,只是暂时还没能汇合而已。
    要塞发觉有士兵被袭击,知道有人混了进来,因为疏松的管理而混乱了好一会,知道驻扎的高手出面才平息下来,随后就是排查潜入者。
    奥赛文多塔三层,某个荒废的小储藏室里。
    修和摩根缩在门边听外面的动静,伊诺克一脸事不关己的模样,淡定地抱着剑坐在木桶上阖眸休息。
    好像出了乱子,他们在找什么人。修皱眉道。
    摩根小声嘀咕:我有种不好的预感。
    修瞪大眼看他,惊恐的倒吸一口冷气,不好的预感?你?那完了,咱们肯定要不好了,他们找的就是我们吧!
    摩根也有点慌,不会吧,之前不都没有动静么,什么时候被发现的?
    修也想不明白,管他呢,还是先想办法跑吧!
    摩根用力点头。
    于是两人有鬼鬼祟祟的从储藏室里跑出来,身后跟着大摇大摆的伊诺克。
    到你发挥的时候了。修指着前面的走廊说,走哪边?
    摩根:左边。
    好!修应一声,拽着伊诺克就往右边走。
    摩根:
    第132章
    在摩根的精准排除法中, 他们磕磕绊绊但又出奇畅通无阻的摸索了一段路,然后迎面撞上了被人追着的诺曼和苏菲。
    修先是一怔,很快反应过来打倒追兵。不等他问清楚情况, 更多的士兵涌了过来,他二话不说扛起两人扭头就跑。
    得亏诺曼体型娇小, 苏菲也是条苗条的鱼,他才能扛着两个人健步如飞。
    啧啧啧。路凯轻飘飘跟在他们后头, 很没良心的感慨道:真惨。
    他们闹出的动静越来越大,屁股后面追着的士兵也就越来越多, 到最后简直成了一场室内马拉松比赛。
    刚开始修还试图清理一波追兵,但很快他就不再做这种无畏的尝试了, 因为追兵越来越多,他清理几遍都没有,反倒耽误逃跑的时间。
    摩根速度最快, 扛着诺曼一马当先跑在最前面,当他即将冲进某条长廊时, 紧跟上来的修一把拽住他奔向另一边。
    途中跟他们汇合的碧莱丝和希恩设法拦截了一会追兵,给他们提供了喘息的机会, 但依旧没能彻底甩掉。
    路凯看着这副场景,仿佛看到了丧尸片里被丧尸群追逐的主角小队嗯, 代入一下好像也没毛病。
    我们要不要帮他们一把。路凯有点心软的说。
    伊莱握住他的手,微笑着无情拒绝:别担心,修可以的。
    那什么
    路凯还想挣扎一下,伊莱就抓着他往楼上走了。
    咱们去上面等, 他们很快就会过来的。
    奥赛文多塔有九层,底下三层和周围副塔驻扎士兵,往上两层是将领, 再上面三层是请来镇守的高手。
    而最顶上一层,则关押着与人私奔的特罗斯帝国皇后海柔尔。
    这件事可能生活在底层的士兵们都不清楚,因为奥赛文多塔的第九层早就被尘封了。
    通往第九层的大门被铁链封死,门窗也统统封闭,还有一层一层的阵法结界包裹,哪怕是亚圣级别高手要逃出去也得脱一层皮。
    层层叠叠的阵法微微波动,仿佛平静的水面荡起了涟漪。
    两道人影悄无声息的穿过墙壁和阵法,没有触动任何警示。
    第九层很大,很空旷。
    细微的浮尘弥漫在闭塞的空气里,略微带着点腐朽的气息。但放眼看去,奥赛文多塔第九层华丽干净,这里不像一座囚笼,倒像是某处王公贵族度假的别苑。
    精致的蕾丝幔帐在时光的打磨中失去了一开始的明丽,但垂坠的珠帘还保留着夺目的光彩。床头的花瓶里插着一束鲜红的玫瑰,在魔法的加持下它仍像刚摘下一样鲜艳,但到底没有了那份生机勃勃的娇妍。
    在多重魔法叠加下,一切都保留了十余年前的光景。这里没有因为封闭而被尘土掩埋,它干净美丽一如往昔,仿佛这样就可以将事实欺骗。
    路凯上前,抬手轻轻撩起落地的蕾丝帷幔。
    暗色的长毛毯盖过床沿,奢靡的浓郁花香中混杂着一股异味,很淡,但他并不陌生。
    床上安静的躺着一个人,一个漂亮的女人。
    白皙的皮肤在暗色绒毯衬托下有股病态的苍白,带着些许森冷的意味。她穿着华丽的宫装长裙,双手交叠妥贴的放在腹部,脸上画着淡淡的柔和妆容,一头柔顺的金色被服帖的盘起,连头顶戴着的王冠都显得一丝不苟。仿佛她不是安静的躺在床上,而是优雅的端坐在王座上,朝下方拜礼的臣民微笑。
    但她此刻并没有在笑,漂亮的五官有种安宁祥和的感觉,可精致的妆容也盖不住她身上沉沉的死气。
    路凯看了她好一会,逐一比对着她和修的五官,慢慢发觉出许多的相似点。如果她现在能睁开眼,路凯想,他大概会看到一双温婉柔和的蓝眼睛,和修一样明亮。
    他收回手,任由蕾丝幔帐落回去,将床上的人影遮挡。
    伊莱拉着他到一边坐下,还摸出一把银质小壶倒了半杯清酒给他。
    路凯接过酒杯握在手心里,没喝,目光略空茫的看着前方,或许在看对面的花瓶和玫瑰,或许在看墙上燃着幽幽火光的精致壁灯,又或许什么都没看。
    回神了。伊莱无奈的伸手在他眼前挥了挥,怎么,受打击这么大?
    没。路凯喝了酒,轻轻蹙着眉说:有点担心。
    担心修废了这么大力气过来找亲妈,结果最后只剩下一具看似鲜活,实际已经腐朽成灰的尸体。
    你的担心有点多余。伊莱轻轻笑着,意有所指的说:海柔尔皇后不是个简单的女人,她从不受宠的冷宫公主,一步步做到美名远扬,远嫁敌国成为皇后,再到孤零零躺在这里。每走一步她都预先计算过得失,或许中途遇上过意外,但她会保证自己是最后的赢家。
    路凯挑眉,抬头瞟一眼床上的尸体,又看一眼含笑的伊莱,眯着眼问:你知道些什么?
    伊莱笑着放下酒杯,说:从找到修开始,我就派人查过他的身世,所以知道得比普通人更多一些。
    特罗斯帝国皇帝名叫马库斯,在他还是个王子的时候就有吞并邻国的野心。他曾经潜入洛森帝国探听情报,据说他就是在那个时候偶遇了海柔尔公主,并对这位温柔端庄的公主一见钟情,即位后第一时间求娶她,还为她放弃了攻打洛森帝国的打算。
    路凯听着,咂一口酒沉思片刻,深沉的摇头:假的。
    当然是假的。伊莱笑道,那个时候的洛森帝国还没有这么弱,特罗斯帝国也没有强大的足以吞并它,这些都是马库斯花了二十年时间逐渐侵蚀累积起来的差距。为了爱情放弃野心不过是无稽之谈,但当时两人确实存在感情,至于那场偶遇究竟是意外还是谁的处心积虑,除了当事人谁也不清楚。
    路凯把空酒杯往前一递,等伊莱给他斟满了酒,他就抱着酒杯安安静静的继续听。
    在外人看来,他们俩的爱情轰轰烈烈且短暂如烟火。成为国王的马库斯很快背叛了海柔尔,他的身边出现了形形色色的女人,而海柔尔被他遗忘抛弃了。
    据说他们曾有过激烈的争执,谁也不肯让步,随后感情彻底破裂。所有人都以为海柔尔会被马库斯永远冷落,甚至失去皇后的头衔,可没想到她竟然跟自己的侍卫长私奔了。
    伊莱对上路凯亮晶晶的眼,失笑的摇摇头,说:这些都是流于表面的,你应该也听说过,那我告诉你一点别人不知道的。
    路凯果然很感兴趣,还催促他:你快说!
    一件很隐秘也很小的事。伊莱说,在两人争吵的前几天,海柔尔去了一趟光明神殿祈福,在那里见到了一个来自洛森帝国的故人。
    这个人名叫阿纳托利,是个不出名的预言师。伊莱淡淡的说,修习预言术的人很少,这是一种极为深奥的魔法,大部分打着预言师名号的人都是骗子。阿纳托利就是别人眼中的骗子,他钻研了一辈子的预言术,可他做出的预言大部分都没有灵验,所以他的一声都过得不怎么如意。
    海柔尔曾在他差点被人打死时救过他一次,所以他不远万里的来到特罗斯,找到海柔尔,做出了临死前最后一个预言。
    路凯眸光微闪,像是想到了什么。
    他究竟预言了什么我也不清楚,但在不久之后海柔尔就和马库斯撕破脸,并且决绝的离开了王宫。伊莱道,我想她的离开并不是临时起意,而是预先做好了一切安排。因为马库斯在她离开后就派出了许多高手追踪,几乎把特罗斯帝国上下翻了一遍,可他始终没有找到海柔尔的踪迹。
    直到一年多后,接了任务找人的幽灵刺客团才意外发现海柔尔,还在混乱中让她成功将修送走。伊莱将意外这个词咬得比较重,显然在他看来这个意外值得斟酌。
    二十年前的事混乱且复杂,现在要查起来比较麻烦。最后伊莱做了个简单的总结:我只能说,从某种意义上海柔尔和马库斯是同一种人,精于算计且野心勃勃。他们确实相爱过,因为这份感情,二十年前的海柔尔输了一筹,但二十年后,他们俩谁会成为赢家还是未知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