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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缠蛇

    为什么不说?
    陆随明明也还记得他。
    孟效心里转瞬就有了答案。
    显而易见, 陆随在等,等待揭晓一切的最佳时机——也就是今天,失恋魔咒刚刚被打破、他对他的爱意值达到高峰、对他的信赖感和接受度也最强的今天。
    孟效再一次清楚地意识到,他被这个叫陆随的男人玩弄在股掌之中, 但他竟然不生他的气,因为陆随刚才红着眼睛对他说:“我所做的全部,都是因为我爱你, 我不想更不能失去你。”
    他信他。
    但他紧接着又想起来, 陆随刚才还说了:“我曾经带给你的那些伤害, 都是逼于无奈。”
    他有伤害过他吗?
    没有啊。
    难道是指小时候爽约那件事?
    “你……”天人交战许久,孟效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些, 但脑海中疑问太多,一时不知道该从哪问起,“你真的是我小时候认识的那个陆随吗?你怎么证明?”
    陆随早已设想过无数次,当他坦白一切的时候,孟效会问什么, 他又该怎么回答。
    早已烂熟于心的答案脱口而出:“第二次见面,我送你下山的时候,约好回北京之后去找你,你告诉我,你家住在金都杭城东区11号楼1单元703,你的学校是垂杨柳第四小学四年级2班。”
    孟效短暂地怔愣了下。
    他的确是在垂杨柳四小读的小学,当时他们家也确实住在金都杭城,他小升初之后才搬到现在的家。然而时间过去太久了,他自己都没办法一下子准确地想起小学四年级时所在的班级、旧家的门牌号,但陆随却记得一清二楚。
    孟效心里难以抑制地涌起感动,同时又伴生着一点点委屈,“既然你记得这么清楚,当年为什么没有去找我?”
    “我去了,”时隔十五年,陆随终于等到了解释这件事的机会,“刚好撞见倪叔叔去接你放学,我主观臆测你是倪叔叔的儿子,再加上当时我误以为倪叔叔是我的亲生父亲,所以我一气之下直接走了。”
    这难道不是偶像剧里惯用的乌龙桥段吗?
    孟效很难不感到无语,“……你是不是狗血电视剧看多了?”
    陆随微微一笑,“我当时刚从山里出来一两年,没见过世面,沉迷各种新鲜事物,电视剧和电影确实没少看。”
    孟效:“……”
    还好意思笑,他当年真的等了他很久,也失望了很久。
    心里的怨念通过眼神流露出来,陆随敏锐地察觉到了,立刻一脸诚恳地说:“不管因为什么,我当年确实失约了,对不起。但是等误会解除之后,我就去找你了。”
    “有吗?”孟效满头问号,“我怎么不记得?”
    “就在第二年冬天,还是在燕山里。”陆随顿了下,“不过我换了一张脸,用了另一个名字——”
    “换脸?”孟效忍不住出声打断。
    难以置信的事一件接一件,他吃了一惊又一惊,这个夜晚应该会让他终身难忘。
    陆随有条不紊地解释:“八岁那年冬天,我第一次变成蛇,也经历了第一次蜕皮,从那以后,每年冬天我都要蜕一次皮,每蜕一次皮就会换一张脸。你第一次在燕山里遇见我的时候,我就正处在蜕皮期,每次蜕皮期要持续一个月左右,既漫长又痛苦,因为在蜕皮的同时,我的肌肉和骨骼也会跟着重塑,我的相貌、身材甚至声音都会改变,彻彻底底地变成另一个人。”
    孟效瞠目结舌,哑口无言。
    蛇会蜕皮,这他知道,但是,蜕一次皮就换一张脸、彻头彻尾地变成另一个人,这未免也太玄幻了,他在玄幻小说里都没看到过这么奇异的设定,简直闻所未闻,让他大受震撼。
    震撼归震撼,孟效暂且囫囵吞枣似的先把陆随说的话全盘接受,让对话得意继续进行,“所以……我小时候遇见的那个白浮,也是你?”
    陆随坦然承认:“是我。”
    孟效:“你——”
    陆随知道他要说什么,径自说:“我证明给你看。”
    陆随走到孟效背靠着的那架储物柜前,抬手打开了第一列最上面的那扇柜门。
    孟效的目光一直跟随着他,看到了柜门上贴着的手写标签——
    2006年1月25号
    陆随从柜子里拿出一个透明塑料袋,向孟效展示袋子里的东西。
    是一件折叠的黑色羽绒服。
    陆随说:“这是你上山找我那天送我的羽绒服,还记得吗?”
    孟效记得自己送过他一件羽绒服,但不记得那件羽绒服长什么样了。
    严谨起见,他保持了沉默。
    陆随把羽绒服放回柜子里,关上柜门,紧接着打开了下面那扇柜门。⒣āīτāйɡs⒣ùщù.ⓒⓒ(haitangshuwu.cc)
    打开的柜门正对着孟效,上面贴的标签是“2007年2月2号——2007年8月26号”。
    他看见陆随拿出来一条吊坠,一根黑色细绳吊着一块拼图形状的金属片,金丝镶边,填充了红色颜料,看起来土气又廉价。
    陆随说:“你用这条吊坠跟我换了两个蛋黄派和一瓶娃哈哈。”
    实在过去太久了,孟效努力回忆,隐约想起好像是有这么回事。
    陆随把吊坠放回去,又拿出一个相框,相框里裱着一张老照片。
    “这是小学五年级毕业典礼上,我们的合照。”陆随走到孟效面前,指尖点着照片里并肩站立、一高一矮的两个少年,“这个是我,这个是你。”
    孟效目不转睛地看着那张照片,遥远的、模糊的记忆像秋风中片片飘零的树叶,孟效只能抓住其中几片。
    总是抄他作业的“白浮”,上课时偷看漫画的“白浮”,为了保护他和初中生打架的“白浮”,陪他去游戏城疯玩的“白浮”,还有“白浮”转学离开时哭成狗的他……
    混沌的脑海乍现一丝清明,今晚一直被陆随牵着鼻子走的孟效开始思考,努力把从陆随口中得来的信息串联起来。
    他边思考边慢慢踱步,目光从一扇扇柜门上缓缓扫过——
    2009年4月7号——2009年11月28号
    2012年3月18号——2012年12月4号
    2017年3月26号——2017年12月11号
    2020年2月14号——2020年11月30号
    ……
    这一段段的日期代表着什么,已经昭然若揭。
    正如陆随所说,是回忆,是证据——是陆随以各种各样的身份出现在他生命中的一段段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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