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19)
作品:《松鼠文与鲤鱼青[娱乐圈]》 本来呢,这里面的门道应该你自己去琢磨。而你经纪人百分之百会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儿,张口就是劝你好好演戏。至于我,其实没什么立场给你分析这个,分析那个的,可咱爷们脾气对路,演戏也对路,我就觉得,我得单独把你喊出来,把这里头的弯弯绕给你掰馅说瓤地讲明白了。
最后赵铭起干笑了一声:我稀里糊涂地演了一辈子配角,到这岁数倒也混了个衣食无忧,所以我没什么心思改变现状。但你不一样,我看得出来你心气儿高,是真真地想当个演员,拍好戏,也拍好戏的,所以我得把路子给你讲清楚了,再让你去选。
这间茶馆的装修很考究,包间里放着的都是红木椅,但现在宋书文坐在椅子上却没什么风雅的心思,只觉得下边冰凉,一路凉到了心里。
说实话,他在圈里摸爬滚打到现在,被临阵换角的事儿也经历过,对自己给人当陪衬,演一辈子配角的事儿也有过预估。反正圈里黑,这是大家公认的事实,他宋书文也没必要装什么明眼人,大家一起闭着眼睛摸着黑瞎跑,他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问题。
宋书文有点奇怪,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想拍电影,想当主角,有了这种不该有的野心?
是了。
是从《江城码头》开始的。
准确来说,是从遇到黎宇青开始的。
他没觉得愤怒,只是觉得有点荒谬,干咳了一声,哑着嗓子问:这年头,演技好,就活该当一辈子配角?
赵铭起嗤笑,把茶杯墩在桌上:你演主角还是演配角,那是你自己的选择。
但接着他又无奈道:可人家就是不选你当主角,你想继续拍戏,想赚钱,就只能老老实实当配角。
反正拍戏么,赚钱么,不寒颤。
宋书文沉默了,身子向后靠在红木椅上。出乎意料的,他脑子没有丝毫混乱,反而清醒得吓人。
如果自己接着演配角,会怎样?
其实也不是个坏事,在《镇魂令》里把配角演出彩来,自己的待遇也会跟着水涨船高,然后再在几部戏里彻底混个脸熟,到时候绝对能成为比赵铭起还厉害的圈内金牌配角,用不了多久就能赚够钱买房买车,彻底告别如今紧巴巴的日子。
可自己就是个配角,注定追不上黎宇青的成名速度,也不可能再跟黎宇青一起拍一部双主角电影。
其实演配角也没什么不好的,就自己这一身演技,哪怕演配角也照样有戏。赵铭起万一就是吓唬你玩呢,什么戏搭子的标签一贴上就撕不下来了,这事儿谁能说得准呢?说不定自己再拍那么一两部烂片,就有人慧眼识英雄,八抬大轿来请自己当主角呢。
可等自己真的有机会演主角时,自己还要再蹉跎多少年?还要再在烂片里挣扎多少年?
三年?五年?
那时候自己还能有如今的心气儿吗?
而三五年之后的黎宇青,在圈里又会到达什么样的高度,自己配站在他身边吗?
陈风林可是顶流明星,自己给人家搭戏那是人家给自己机会,自己真要是拒绝了,那岂不是不给人家脸。是,人家这种顶流当然不会计较自己这么个小演员演不演,可这事儿在圈里一传,肯定有人笑话自己傻,人家给机会都不要,刚攒下的那点名气说不定也因此就没了。反正现在也没人找自己拍电影,有个戏就先接着呗,你管他是不是这一次演了配角,就成陈风林的戏搭子了,先赚了钱再说。而且黎宇青也在剧组里,他见到你肯定开心,你见到他肯定更开心。
可是黎宇青
我想拍电影,拿个奖,替黎宇青迈了他心里的那道坎。
我想拍电影,拿个奖,让自己觉得有底气能站在黎宇青身边。
我想拍电影,和黎宇青一起演个主角
赵铭起也不说话了,摆弄着茶杯,里面的茶水在他的摇晃下泛起涟漪一圈一圈。
两人相顾无言。
宋书文用手捂住脸,使劲儿地搓,搓得眼睛都在泛红,然后从指缝间挤出一句话来:
赵老师,我要是跟你说,我想当主角,拍电影,还想拿奖,是不是特别丢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最近也在经历主角这样的内心挣扎
最后觉得,妥协么,不寒颤
我很怂,真的
但我笔下的松鼠同学,不会怂
第26章 恶人(1)
宋书文最后还是没有去试镜。
经纪人老许问他怎么不去试镜,宋书文找了个借口说自己身体出了点小毛病,想休养一段时间。期间经纪人老许还特地抽时间去他家里看了他一次,看他确实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也就没多想,帮宋书文把试镜的这件事给推了。
而黎宇青在知道《两个人》立项取消,钱晋导演被调回来执导《镇魂令》之后,也特意给宋书文打了个电话,电话里宋书文一直很沉默,只是说自己想歇一歇,然后婉拒了黎宇青过来看他的提议。
宋书文想歇一歇这件事在旁人看来倒是挺正常的,所以谁也不知道宋书文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而宋书文也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打算。
没戏拍的日子很清净,清净到让习惯了拍完一部戏后便马不停蹄地赶往下一个片场的宋书文很不习惯,尤其是每天看着自己银行账户的余额往下掉,自己有没有收入,这种煎熬的感觉恐怕只有当事人自己清楚。
好在这样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宋书文的小房间便迎来了一个叫张洋的访客。
张洋,曾经在东南影视学院读书,毕业后又去了国外深造,拍了很多年的纪录片,在纪录片这个比文艺片更小众的圈子里颇有名气,和当了多年广告片导演的周源山一样,现在也打算拍一部电影。
他来拜访宋书文,就是周源山帮忙在中间牵的线,他想请宋书文拍一部电影。
周源山的《江城码头》在国内上映的情况并不理想,排片率也低得很,在国内电影圈里连一点涟漪都没溅起来,只收获了很小一批文艺片死忠粉的好评。但因为在里蒙特尔电影节刷过奖的缘故,这部电影的海外发行成绩不错,周源山倒是勉强回了本,也因此成了很多想转型拍电影的广告片和纪录片导演眼中的成功人士。
张洋就是《江城码头》的死忠粉,在他看来,这是国内近几年拍得最好的一部文艺片当然,国内近几年也没拍过什么文艺片。而他一眼就看中了在《江城码头》中饰演徐春树的宋书文,想邀请他成为自己电影的主角。
宋书文对此十分惊讶,在他看来《江城码头》中最出彩的演员应该是黎宇青,根本没想到会有人因为这部电影来找自己演主角。
而更让他惊讶的是,张洋在见到自己之后,第一句话就是:我只能给你最低片酬。
在说这话的时候,张洋刚好摘下帽子,露出自己微秃的头顶,而他的神情平静自然,没有丝毫在宋书文面前掩饰自己没钱的意味,就像他没在宋书文面前掩饰自己的秃顶一样,一切都充满了坦然。
周源山导演的剧本是自己攒的,而我的剧本改编自一本同名小说。本来在把房子车子都抵押之后,我的钱是够的,但像原著作者这种在网文和畅销书盛行的年代,坚持严肃文学写作的人日子过得太苦了,所以我就多付了他一些版权费。而我不想在拍摄质量上妥协,又觉得你能演好这个角色,所以只能给你最低的片酬。
对了,你想看看剧本吗?
额,成,我先看看剧本。
宋书文觉得眼前这人挺有趣的,他在圈里待到现在,接触的导演也不少了。这些导演中有像白锦辉这样已经功成名就,所以开始任性地只想拍自己喜欢的东西,也有像钱晋这样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只能被裹挟着拍自己不想拍的东西。
但他还真是第一次见到张洋这样,从来不掩饰自己的想法,真诚到近乎单纯的导演。
剧本很厚,扉页上印着标题:《恶人》(注1)
宋书文双手接过剧本,准备一页页地翻看,接过第一页便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200X年,海北某黑工地发生意外,一名民工死亡,工地方面为逃避了所有责任,选择和亲属私了,并秘密处理了尸体。而调查发现,该事故系人为导致,两民工伪造了事故现场,以死者亲属身份想工地方索要赔偿款
他本以为这剧本是部偏纪录片风格的犯//罪惊悚片,但随着剧情的推进,宋书文才发现,这远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更加黑暗。
如果说是拍一部反应时代变迁的电影,那周源山导演无疑是此中高手。宋书文曾经以为《江城码头》中,渴望着出去看海,自己承包了文工团去闯荡的徐春树在见到整船运输的电视,意识到自己已经被时代狠狠甩下的剧情就已经足够让自己震撼了。
但这样的剧情和《恶人》相比,简直就像是一个单纯少年的无病呻//吟。
宋书文看了一遍,沉默无声,接着又将剧本翻到开头,重新读了一遍。
他第一次被一个剧本狠狠地震撼,或者说是震慑到了灵魂。
直到他将这剧本读了三遍,才浑身发冷地看向张洋,哑着嗓子问道:这剧本是你着手改编的?
对,我在原著的基础上又补充了一些内容,这些补充进去的情节,都是我自己拍纪录片的时候经历过的。
张洋下意识地想要掏出烟盒,但见到宋书文家里没有烟灰缸,意识到他是个不抽烟的人,便将烟盒又放了回去,闷声道:呵,我们当时想采访那些黑工地,结果直接被人赶了出去,那些人把我们纪录片剧组的机器全都给扣了。当时我们剧组里有个小伙子,特年轻,正是热血上头的时候,就想着冲过去把机器给抢回来,最后还是我给他一把扯回来的。我说咱一帮穷拍纪录片的,没钱没地位,斗不过人家,人没事儿就不错了
他的语气很平稳,平稳得像是在陈述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
但宋书文却平静不下来,读完剧本后的那种冰冷感和悲哀感在心里愈发翻涌。
张洋继续道:我跟周导聊过,他拍《江城码头》是想把他心里的,那个时代的江城,还有江城的变迁都用电影给记录下来。这种想法很浪漫主义,不像我,就是单纯地想拍。纪录片都是实际发生的事儿,影像啊,声音啊这些资料毁了就拍不成纪录片了。但电影不一样,拍电影可以把你脑子里想的,心里惦记的那点事儿都拍出来。
对了,你知道那种没什么保护措施的黑工地出事儿是啥样的吗?
宋书文摇了摇头。
张洋伸出手比划着:我没亲眼见过,但我问过那些在那些黑工地干活的人,真要出了意外是啥样。那人跟我说,他亲眼瞧见过有人从脚手架上摔了下去,砸在地上跟烂柿子一样,就噗地一声,这人就没了。
说完这些,张洋再没有出过声,他觉得宋书文是个不抽烟的,于是自己烟劲儿上来了也始终憋着,都没问宋书文是不是介意别人在他家里抽烟。
但张洋的眼睛却像是点燃的火星一样,忽明忽暗地闪动着。
拍电影这种事儿,在宋书文看来就是个造梦的艺术,是导演、编剧、演员以及许许多多的工作人员凑在一起,去造出一个原本只存在想象中的梦境。
在没遇到张洋之前,他从来没想过拍电影也会是一件沉重的事情。
但这种沉重的事情压在宋书文的心上,却让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从未如此清晰有力地搏动着。
他看着张洋,道:
我演。
作者有话要说:
注1:该片内容取材自真实新闻。
最近我更新的频率很慢,真的超级抱歉,这几天一定会保质保量地加更!
《松鼠文和鲤鱼青》这本书,是先有了几个很零碎,很文艺的想法,然后和滕滕聊完之后,有了将这些想法穿在一起的念头,于是才有了这本书。
像前面鲤鱼青在电话里给松鼠文唱歌,在拍电影的间隙和松鼠文说其实自己过得并不好这样的内容,都是我在没开写之前就有了的想法,而现在写的《恶人》系列,这个故事,也是我一直很想写出来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