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十六悄悄摸摸走到她十四姐身边,问得直白:我也可以喊景哥哥么?
    她问的是琴姬,不是昼景,琴姬莞尔:当然可以。
    和她相爱的恩人,只是她的爱人罢了。世俗眼里的权势地位年龄性别和她有甚关系?
    景哥哥!元十六清清脆脆地喊道。
    昼景颇有为人兄长的大气风范,从袖袋里掏出备好的四枚玉石:见面礼。
    元十六得了礼物雀跃地和其他姐妹同分,把玩一番这才发现玉石上面刻着粳米大的小字,她眼一亮:十七十七,快看看,你那枚刻了何字?
    元十七背过身拿着玉石借着太阳光看去:是欢。明明见了没几面,她忽生一念:景哥哥果然懂我。蓦地,那种看着昼景似曾相识的感觉再度涌上来。
    元十五低头看自己的玉石,看清上面刻的字,会心一笑。
    等金乌西沉,众人下山,元九娘指腹捻磨着玉石上的刻痕,不用看她也猜到,这是一字静。
    她的心不静。
    被看出来了。
    她咬了牙,发誓要忘了昼景,忘却一眼生出的孽情。
    坐在马车内,谢温颜稍微一想就想明白为何女儿都有见面礼,而她没有。
    十四还没同意认下这门亲,他们还不是被认可的爹娘。家主行事样样顾念十四心意,细枝末节里表现出来的,比女儿家还温情细腻。
    元赐今日远远望着她的妻女,看了几个时辰都不觉烦,看到她们姐妹嬉戏,看到了发妻无比认真地困得一群鹿放弃挣扎,同样也看到他的女儿和心上人何等亲昵。
    旁观者清。颜儿操之过急差点惹恼十四,此为他的前车之鉴。
    经过白日细心观察,他基本定下该如何讨得女儿原谅的完整计划。
    双方各回各家,琴姬和昼景在流烟馆门口分别。
    入夜。
    窗子开着,毛茸茸的大狐狸身手灵活地跳进来。
    见了她来,少女关好花窗,悉心地将狐狸抱入怀:你总算来了。
    再不来,她都困倦了。
    鼻息之间满了沐浴后的清香,昼景乖乖发挥自己小火炉的作用,蓬松的尾巴软绵绵圈住少□□雅的脖颈,整整绕了一圈半,狐毛贴着肌肤,痒痒的,也暖暖的。
    琴姬亲在她额头,不客气地把狐狸带上床。
    恩人,变大给我看。
    话音刚落,雪白漂亮的狐狸完完全全占据了整个床榻,尾巴摇摇晃晃,幸亏底下的床榻用了最坚实的木材,怎样折腾都能稳如泰山。
    昼景一对狐狸眼转开,前爪捞了少女腰肢,小心翼翼地,温柔细致。
    躺在软绵绵泛着清香味的怀抱,琴姬舒服地发出一声长长的浅叹,手指抚摸着狐狸毛:抱我睡。
    昼景眨眨眼,内室如春。
    温度怡人,仅仅着了里衣不盖被衾都不觉冷,盖了,反而热。身子都被她暖着,四肢舒展开,琴姬那对耳朵被灌了小半夜的缠绵情话。
    后半夜,入梦。
    风流倜傥的好情人躺在婚房的喜床,眉梢染媚,再度回到她们梦中成婚的场景,少女身上的寝衣一层层被褪去。
    好舟舟昼景情难自控,痴喊着她的名字。
    被她喊得难耐,琴姬咬了唇,大胆地扯了锦被盖在两人身上。
    梦醒,天还没亮,她的姑娘低.吟着再度陷入沉睡,面色红润,眼尾竟也淌着泪。
    昼景在梦里得了滋味,重新化作人形,舍不得离开,心念一转,搭在少女腰腹的手沿下探去,隔着精致细软的衣料,触手如淋漓清水的鱼儿温热.湿.滑。
    得到答案,她心满意足起身,穿好衣衫,白光一闪化作狐狸从窗子跳出去,走前不忘将窗子仔细掩好。
    她人走后,本在熟睡的少女缓缓睁开眼,水眸潋滟多情,媚气在眼底横流缭乱,胸前仿佛有花在开。
    恩人啊她阖眸轻叹。
    作者有话要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43章 花间有路
    寝衣束带拉开, 修长笔直的玉腿抬起,完美身段被氤氲雾气笼罩, 少女长发及腰,淡漠精致的脸犹染三两分慵懒春意。
    琴姬泡在白玉暖池,喉咙发出低哑撩人的音节,谁也不知她在叹什么,绝美的面孔被水气遮掩,她低了头,梦境种种如鱼儿跃出水面。
    溅起细微的浪。
    一重叠一重。
    渐成滔天之势。
    喜欢一个人, 深爱一个人,亲密是少不了的,避无可避, 她也不想避。
    琴姬脚趾蜷起, 又松开, 半晌, 看着水中的倒影缓缓笑了。
    恩人在这事上说是赤诚无遮都不为过。
    热情如火。
    她蹙眉撩起点点水花,思忖:被她这番追逐,谁忍心拒绝?谁又守得住那颗凡心?
    说一千道一万,最是人间风流色, 万幸痴情。
    万幸痴情啊。
    主子。
    清早, 花红捧着一盆花摆放在屋里, 将先前显出枯萎态势的菊花换下,浇了水,回头往紫金炉里换好雅致清淡的熏香。
    主子,元夫人送饭来了。
    不等少女抬眸,她恭恭敬敬将朱红色缠绕花纹的食盒放在桌子:奴看她诚心诚意,不敢不收。若做错了, 还请主子责罚。
    琴姬从来不是随意责罚人的性子,收了就收了,她点头:摆饭罢。
    花红心中一喜,暗道自己没猜错主子心意,主子虽说还未松口认下这门亲,但对亲生爹娘还是狠不下心来全然拒绝。
    她人呢?暗暗琢磨邀人共同进食的可能,便听花红道:放下食盒就走了,说是正午前还来。
    还来
    食盒盖子打开,色香俱全,花红惊了一下,别的不说,元夫人身为世家主母,厨艺比她们还好。
    要知道她和柳绿在厨艺一道兢兢业业钻研数年,估计比主子学琴的年份都长,在这上面受过的苦真要倒出来,恐怕能装一碗黄连外加一碗莲子。
    是元夫人亲手做的。想起妇人离开前依依不舍的神情,花红赶紧多嘴道了句。
    在她看来,元夫人算是实在好的亲娘了。那看着白狸院想进不敢进的眼神,不说别人,她看了都心酸。
    主子是她盼了十八年才盼来的嫡亲女儿,可于主子而言,元夫人又何尝不是她盼了十八年真心实意爱她的娘亲?
    少女闻言面不改色,拿起长筷的动作却比往日多了一分郑重。
    八岁前养在琴家,琴老娘的厨艺可谓糟糕,很多时候难以下咽。
    是她做不成好吃的饭菜么?不是的。她私下给琴悦做的吃食,比给她的口味好多了。
    是以进了流烟馆,她对左右侍婢没什么要求,一要会武,二要懂得下厨。馆主看重她,这才给了她小红小绿。
    飘香的饭菜冒着热气,元家住宅距离流烟馆算不得近,送上门的饭菜到此时还能保持刚做出来的鲜美,怕是那人是在流烟馆附近的酒楼直接做好带来。
    亲娘做的饭菜,自然和外面酒楼吃的不一样,带着家的味道。
    是琴姬不知念了多少年的家的味道。
    她眼眶微热,默不作声吃光了碟子里的所有。
    每一种菜肴,都是她喜欢的口味。她看了眼花红,花红心虚地红了脸:是元夫人执意要问的,奴前日被她堵小巷
    堂堂的世家夫人为了知道女儿的喜好,愣是不顾身份亲自堵了女儿身边的侍婢。
    想到那日的场景,花红委屈地打了个寒颤,她不敢当着主子的面说元夫人有多凶,如此看来,要不就说是亲生母女呢,这份对着外人的清冷孤傲,可谓一脉相传。
    她还问了什么?
    问主子身体可好,心情可好,在馆里这些年怎么过来的,又是如何和家主生情
    你都说了?
    花红眼里快要掉泪,她能不说吗?她有一句谎话元夫人都能最先察觉,撒了几次谎,被拎起来好好看了遍秋水城。
    从屋顶下来的时候,腿都是软的。
    她乃习武之人,最清楚习武之人身上的那股气,她就是被这股气压得喘不过气,思来想去反正这些夫人早晚都要知道,一个认怂,全都说了。
    除了主子和家主的事,奴不敢妄言
    主子和家主怎么相识相知相恋的,整座秋水城的百姓估计都想知道!
    事实就是,整日陪在主子身边的她们,都对此一无所知。
    她怎么连我身边的人都动?
    花红支棱着耳朵,细品,主子也不像是在生气,倒有两分嗔怪的意味。她顿时感受到母女二人给她的会心一击,捂着心口,不吱声。
    你下次告诉她,我想吃糯米鸡和桂花鱼了,要她做好记得把菜谱带来。
    是。
    谢温颜走是走了,这会身在酒楼,等着女儿身边的小姑娘传话。
    花红偷偷跑出来,见了她,是又气又怕:夫人送来的饭菜主子吃完了,主子说中饭想吃糯米鸡和桂花鱼,夫人做好了还请记得将菜谱一并带来。
    威胁女儿身边的侍婢,此举虽有失磊落,可亲耳听到十四喜欢吃她做的饭菜,并且对她有了全新要求,谢温颜清清冷冷的眉梢扬起喜色,问道:十四晓得我与你之间的事了?
    主子那么聪明,她哪敢瞒她?花红怯怯点头。
    谢温颜闻之更喜,面上藏得极好:十四晓得她通过小红得知她的近况,晓得了却没说何,这是默许的态度了。
    花红眼瞅着元夫人看她的眼神多了分热切,急声道:奴知道的都已经告诉夫人了!
    她倒退两步。
    看把人吓到了,谢温颜重新扬起冷傲的眸子,没言语,走了。
    急着准备好食材,再来酒楼借这边的后厨为十四准备一顿可口的饭菜。
    她一片慈母心,花红松了一口长气,心道,原来世家的夫人也不是尽然绵软、手无缚鸡之力的。她家主子的生母是个狠人,往后有她护着,主子的日子定然太平和顺。
    这般想来,那点被拎着后脖颈的惧怕倏地散了。
    花红失笑,不解地揉揉耳垂:她怎么真被元夫人吓到了?她是主子的侍婢,元夫人还能害她不成?
    花红姑娘且留步。
    谢温颜身边的婢子温声喊住人,将两串红玛瑙编成的手链送到她手上:花红和柳绿伺候我家小姐辛苦了,夫人说,这是她的一点心意。
    成色极好的红玛瑙在太阳底下发着光,花红收了,回到白狸院老老实实将收到的贿赂上交。
    给你们的,留着罢。
    语毕,少女继续抚琴,琴音欢畅,多了分情意绵绵的余韵。
    主子又在想家主了。
    却说元赐定好计划,天明,便是前往书房将昨夜写好的奏折派人送往帝都。
    他十八年不见的女儿找到了,为了认回女儿,都得延迟回浔阳才行。想必见了这封陈情折,女帝陛下会宽宥他迟迟未归。
    用过早饭,元赐携带厚礼来到家主在秋水暂居的府邸。
    看着满箱子的珍奇玩意,昼景失笑。
    饶是她二十年之久没在人间闲逛,一眼看过去也晓得箱子里的东西是帝都世家女从小就喜欢的。
    小至满月的婴儿喜欢的小物件,再到读书习文后势必会喜欢的孤本,应有尽有。
    不用说都能猜到这是元赐对女儿的一番心意。送这一箱子重礼,无非是要说,他没忘记她,没忘记十八年前在风雨交加的冷夜,被偷走的嫡女。
    这是送给我的?昼景明知故问,眼里带着戏谑的笑。
    元赐瞧着这板上钉钉的女婿,睁着眼睛说瞎话:是给家主的。怕他见多识广看不上,补充道:都是好玩意。
    是呀,都是好玩意,都是你们家十四会喜欢的。昼景把玩着指间的白玉戒指,沉吟不语。
    女儿没认回来,他也不敢在家主面前逞未来岳父的威风,他还指望十四的心上人在十四面前替他说几句好话呢。
    颜儿身为母亲,又是女儿,尚且能陪十四玩,他是父亲,是男子,比起在女儿面前和自家夫人争风吃醋凑热闹,还是另辟蹊径讨好家主来得容易。
    他想得容易,实则讨好昼景才是最难。她轻笑:这点东西,我哪好意思捧给舟舟?
    她一副本家主断断拿不出手的模样神情,愁得元赐额头直冒汗,话说开了,俱是聪明人,元勉之不再藏着掖着,诚心问道:依家主看
    昼景早先就想送心上人一套像样的首饰,指节轻叩在桌面,细致地道了几句:您若取了这两样来,或许能讨舟舟一笑。
    元赐疾步出门,忙着为女儿寻找更稀奇珍贵的物件。
    他前脚走,昼景后脚差人带着箱子前往流烟馆蹭饭。
    正午时分。
    白狸院今日饭菜格外香。
    香味飘在深秋时节的冷风,她笑意深长:桂花鱼和糯米鸡啊。
    恩人!
    穿着白裘的少女提着裙角跑出来迎她,挽着她胳膊:怎的此时才来?
    不好说大清早就被元赐绊住,被很是讨好了一番,昼景出于习惯先摸她的指尖。
    被她碰到的肌肤暖融融的,不过两息,整个身子都暖起来,再没了先前的寒凉。琴姬笑吟吟看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