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长发的男人静静地躺在那里沉睡着。他的神色安详,浓密的黑色长发铺散在石台和肩膀上,一袭宽大的僧袍和五条袈裟,双手交叠搭在小腹上方。
    五条悟把花放下,放在了石台的一侧,然后单手插兜,垂首打量着他,神色随意,姿态甚至有些散漫,但是没人会计较他的失礼。他仔细地看着自己的昔日挚友。细长的眉眼和宽厚的耳垂本就颇有佛像,如今睡在那里,只觉得宛若小憩中的神佛般让人不可逼视。纵然五条悟从不那么觉得、在他的心里这个人始终是“夏油杰”,也难免会因为那种充满了满足感的得偿所愿的平静神色生出某种被拒绝了的距离感。
    五条悟静静地看着他一会儿,忽然出声了:
    “喂,杰。我来看你了。”
    沉睡在石台上的人依旧沉默。这是肯定的。
    在涉谷一战后,咒术界风云突变。夏油杰以亡者之身归来,为五条悟解了在涉谷被狱门疆封印的困局,却在杀死了罪魁祸首的羂索之后,选择了吞噬天元。
    五条悟不是没有出手阻止过这个疯狂的设想。
    但同样身为特级却赞同了夏油杰的方案的合理性的九十九由基与夏油杰放出的数千只咒灵一同拦住了涉谷赶来的咒术师们,其中也包括五条悟和他的学生们。
    等他们赶到薨星宫本殿的时候,大势已去。
    因为连天元自己,也没有丝毫的反抗。
    “此乃被世界选择之人。”在本体被夏油杰吸纳成咒灵球的时候,天元仿佛看透了什么一般,用预言的语气说着,“拥有咒灵操术的特级术师将会代替我支撑日本的命运。各位的未来,也就尽托于此了。”
    背对着他们的夏油杰将咒灵球凑到唇边。
    五条悟在那个瞬间瞳孔骤缩,身体比大脑还快,本能地就喊出了他的名字——
    “杰!”
    持着漆黑的咒灵球的手一顿。
    夏油杰回首,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那样复杂的眼神,让五条悟终身难忘。就算是陷入睡梦中,也会一身冷汗地惊醒。
    但是那声呼唤,只换来了一眼。
    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的下一刻,黑色长发的诅咒师已经决然回头,仰头吞下了那枚咒灵球。
    咒灵操术的极之番·漩涡发动。
    天元的不死术式被抽取。
    从此之后,咒术界最高的地位被取代,曾经杀人如麻的高专叛逃诅咒师、盘星教教祖夏油杰代替天元,彻底成为了笼罩全日本的结界的阵眼。
    咒灵操术的特质在吸收活了千年的天元后彻底发生了异变。在全力解放之后,夏油杰彻底成为了字面意义上的“漩涡”一样的存在。
    只要在天元的结界笼罩之地,游离在空气中的、来自非咒术师的可能产生新咒灵的飘散咒力,全部被莫名的引力吸向了薨星宫,汇聚到夏油杰的体内。
    无数的咒力涌向那个吞噬了天元的男人。无数从外界汇聚而来的形成的巨大咒力流被黑洞般的引力弯曲成漩涡的形状,简直令任何一个咒术师见到都会彻底震悚,其量深不见底。而这些,全部被吸纳入了那个男人的身体。
    就算是特级,就算是咒灵操术……这种量级的咒力,是人类能够承担的吗?
    像是响应了所有目击者在惊讶里不由自主地生出的震惊与怀疑,黑发的男人扶着脑袋不堪重负般地晃了晃,有点恍惚地、近乎本能般地偏头看过来,却是看向了人群最前方的五条悟。
    “杰!”
    甚至不需要六眼的提示。五条悟在看清夏油杰脸上的表情和那个有些恍惚的眼神后,一个箭步冲上前。
    正好接住了曾经的挚友软倒下来的身体。
    从那之后,夏油杰就彻底陷入了昏迷——
    或者说,是永恒的沉眠。
    他作为新的阵眼,结界的真正维系者,咒术界不但不能计较他过去犯下的累累罪行,还必须要捏着鼻子把他像昔日的天元一样供养起来,这是不可辨驳的事实。
    而五条悟在他的身畔不眠不休地守了三天三夜,一刻也不曾眨眼地用六眼观测着昏迷中的夏油杰的身体,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从他人那里散发出的咒力具有污染性。
    汇入夏油杰身体里的、那些非咒术师产生的情绪产物,绝大多数都是十分负面的存在。它们如同污泥和慢性毒药一般污染着吸收它们的夏油杰的身体,达到一个量后,使他现在的身体和灵魂彻底崩坏。但在崩坏完毕的前一刻,来自天元的不死术式又会发挥作用,将夏油杰的身体恢复成原先的状态……然后再一次崩溃,再一次复原。
    五条悟睁着充满血丝的眼睛,在这72个小时里,一丝一毫也没有错过地观看了无数个夏油杰被外来咒力摧毁再被不死术式重建的循环过程。
    他看到最后都麻木了,也彻底明白了一件事。
    夏油杰是不会再次醒来了。
    至少,再也无法像五条悟期望的那样醒来。
    要是,夏油杰还会有醒来的那一日,那一定是世界剧变或者毁灭的那一天。而醒来的他,或许也不会是他的杰,而是一个被恶意彻底污染和反转的意识。
    “这是他的选择。”仿佛从漫画中走出来的紫袍的宇智波冷漠地说着,通过神威转移到薨星宫内,最后一次望向眼睛里满是血丝的五条悟和沉睡的夏油杰,“最后果然走向了这样的路啊,还真是放不下执念,夏油这家伙。不过这也是人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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