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这种东西!
    这两天大家依着梅梵瑙的劝告,并未动那些自动出现的美味,全都忍饥挨饿保持得很好。
    许是杜庆生吃饭讲究,专挑身上香料味重的下手,这下子钻不到空子,大家的小命也得以保全。
    可是俗话说得好,人是铁饭是钢,就算是梅梵瑙这样铁打一般的刺儿头,接连饿了好几天,也有点面色不良了。
    可每到分饭的食物,这家伙还是会嬉笑着说不饿,将干粮分给其他人。
    这些都看在卜星的眼里。
    他似乎也没有自己想象中那么玩世不恭。
    当天晚上,卜星捏着掌心里的东西,犹犹豫豫地蹙着眉,甚至一会儿瞥一眼梅梵瑙,紧张得微微出了汗。
    他在外套口袋里发现了点零食,想让梅梵瑙填填肚子,免得还没捉邪祟,自己先丢人现眼的在邪祟面前光荣饿晕了。
    但最令卜星抓狂的就是,他现在想和梅梵瑙说点话
    竟然紧张了?
    要命,他紧张什么呢!
    他烦躁地伸手一顺头发,刚好抓出了个大背头的发型来,光洁的额前还垂了两缕发丝,衬得他精致而高贵。
    一边儿看杂志的梅梵瑙见状笑了:哟,二少爷,这发型不错!好像要去参加酒会了,真帅哈!
    卜星趁此机会,顺手把东西一递:看你饿得脸都绿了,吃了它。
    ?
    梅梵瑙接了过来看了一看,这次笑得更灿烂了,尖尖的小虎牙露了出来,一双眼也弯成了月牙弧度,说:蛋白棒?还是草莓味的,真看不出来,铁汉柔情啊!想不到我们西装革履的卜总喜欢草莓味儿,啧啧
    卜星面上有点臊得慌:谁规定我不能喜欢草莓味?
    哪来的?梅梵瑙随意问了一句。
    他还在纳罕对方少女心的口味,心想着对方会不会喜欢喝草莓牛奶,穿草莓图案的袜子
    一想到他这禁欲冷峻的大好皮囊下,藏着草莓味儿的甜蜜灵魂,梅梵瑙就觉着妙极了。
    路边捡的。
    卜星说完,双手插兜,长腿一迈,就提步离开了包厢,像极了出门视察、气场强悍的大佬。
    如果他没紧张到撞门框就更像了。
    梅梵瑙深深看了一眼那人的背影,暗自将蛋白棒收进了兜里,嘴角忍不住一直扬着,舍不得落下来。
    小心肝,好甜。
    梅梵瑙的阴阳眼全开,在这缘来菜馆里看见了大大小小不少的孤魂野鬼,但问这些家伙,自然也问不出有关杜庆生的事情。
    时间再晚一些,他作为唯一一个能够和卜星搭伴儿的玄学选手,在菜馆里开始了例行的巡夜。
    难怪你之前看见鬼孕妇不害怕,卜星忍不住喃喃,原来你有阴阳眼,那这些年一定见识了不少。
    梅梵瑙有点遭不住对方炽热的目光,空寂的走廊里,他摆手失笑:嗐,就那样儿吧!
    这两个人,一个手持离魂鞭,一个全开阴阳眼。
    依稀间,连灵魂都是登对的。
    除了抓人,杜庆生一般是不会出现在菜馆里的,真不知道他躲在哪。找了半天,俩人还是闹了个空。
    饿了几天的梅梵瑙有些体力不支,脚步有点停顿,但他是半人半鬼之身,也不太怕饥饿,他更担心的是卜星,要是把卜星给折腾坏了,饶是宰了十个杜庆生,也不够梅梵瑙解恨的。
    既然这样,我们先卜星也觉着眼前有点发昏。
    回去两个字尚未说出口来,便看见走廊尽头有黑影一晃而过,梅梵瑙大叫了一声:是杜庆生!
    提步紧追,但无论如何卖力,他们总是与那身形诡异的怪物差了一段距离。
    杜庆生如今身份败露,不加掩盖,嗓音便如阉人一般,尖寒而凄厉,总是蕴含着鬼气森森的笑意。
    桀桀
    嘻嘻嘻!哈哈真好!真好!都腌入味儿了才好吃,美味极了!
    他怎么会突然出现?当心!刚要转过一个拐角,卜星急急拦住了前冲的梅梵瑙,长臂狠狠一勾,将人给兜了个满怀!
    此时,拐角后直接飞出来了一把锋利的菜刀,劈掉了对面挂壁的装饰画!
    梅梵瑙吓出了一身冷汗:谢谢你
    再抬脸去看,杜庆生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心有余悸的二人对视了一眼,似乎隐约反应过来什么,均是面色一变,还哪有心思去管那凭空出现的杜庆生,赶紧拔腿往楼下冲去!
    飞身到了楼下,梅梵瑙看着眼前的景象,只觉得气得心肺都要炸裂开来。
    那股子诡异的香味儿宛如包子笼屉里的扑面水雾一样,弥漫在整个房间因为在场几乎所有人,都没能抵抗过杜庆生的诱惑,开始对那突然出现的美食大吃特吃。
    狼吞虎咽的声音响彻大厅。
    杜庆生一定会来抓人的,功亏一篑了。
    卜星也看傻了眼,开始上前抢一个男人的碗,厉声道:你们疯了吗?别吃了,你们想变成下一盘菜吗?
    梅梵瑙一言不发:
    众人闹了饥荒,一旦开口,就必将迎来暴食,此一时是拦也拦不住,吃得急赤白脸,惹得卜星满脑袋蹿火星子,恨不能对普通人动用离魂鞭了!
    眼看事态无法收场,死亡濒临,卜二少爷头次这么无语。
    这时候一道身影忽然嗖一声从他身边飞蹿了过来,一条长腿在眼前飞快晃了一下,那男人不等反应,便狠狠挨了当胸一脚,竟直接硬挺挺飞了出去,米饭喷了满天!
    这咣当一声巨响瞬间令喧闹的大厅归于宁静。
    都他妈给老子别吃了!怒吼如雷霆般炸开,梅梵瑙真的生气了。
    紧随而来的,是用力一扯桌布,满桌碗碟稀里哗啦摔了个满堂彩!
    和你们好说好商量不行是吗!?杜庆生往里面搁耗子药你们都得尝尝咸淡是吗!?他妈的,筷子抡得跟旋风似的,你们纯属老寿星吃□□!活得不耐烦了!额头青筋突突乱跳,愤怒到极点的吼声回荡在整个屋子里,怎么着啊,有了这顿没下顿了,都赶着拉大家一起送死是吗!?
    这么一通臭骂,将那些迷迷瞪瞪的人给骂得大梦初醒,各自悄悄撂下了碗筷。
    梅梵瑙当真气急了,以往那些辈子的混蛋二世祖架势又要发作。
    卜星也未尝见过这个和颜悦色的青年会有这么大的脾气,简直将他都吓了一跳。
    梅梵瑙喊得缺氧,眼前有点发花,向后一踉跄便扶住了桌沿儿。
    卜星看着他激烈起伏的胸口,刚想让他歇一下,便面色一白,在他耳边低声道:糟了,方媛媛不见了。
    第13章
    投胎转世了这么多辈子,连黑白无常都时常感慨,梅梵瑙本是个人世间不可多得的富贵命,必将长命百岁。
    但是情债一来,这孽障彻底把自己给折腾成了个命运多舛的短命鬼。
    梅梵瑙每次投胎也都带着累世的记忆,自己心里跟明镜儿似的,比谁都清楚。
    除了他最在乎的卜星之外,恩恩怨怨这些年,鲜少有让梅梵瑙印象深刻的人方媛媛是个例外。
    时至今日,他还记得在那个孩子遍地跑、不知道哪个是私生子的大宅院里,那个饿得面黄肌瘦的小女孩儿。
    哪来的破馒头?喂给来福它都不吃,碍眼!
    皱眉瞪了一眼脚下黑黢黢的馒头,豪赌回来的梅梵瑙将其一脚踢开。
    下一秒便听见了一声怒不可遏的嚎叫,黑影一晃,紧跟着他的小腿便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剧痛,竟然是让人给咬了!
    奶奶的,这是哪个偏房的孩子啊!个死丫头,敢咬大少爷,不要命啦!?
    下人们见状大骂了起来,七手八脚上前阻拦。
    那孩子穿得几乎连乞丐都不如,让人摁住了还恶狠狠盯着梅梵瑙,仿佛那个脏馒头是她的全部身家性命。
    放眼梅府,还能找到混得如此凄惨的子嗣,也真是奇事一桩了。
    哟这是哪来的小叫花子?彼时梅梵瑙是个穿金戴银、作天作地的魔头大少爷,头次见到自家竟还有这般瘦弱如枯叶的子女,简直看笑了,折扇一点,奚落道,浑身上下怎么就剩一把骨头了?狗都嫌她不够啃的!
    他一笑,众人也跟着他哄笑了起来,混账极了。
    那天也是赶巧儿了,一向没什么爱心的梅梵瑙赌赢了钱,大发慈悲赏了这死了娘的可怜小妹一顿饭,之后的日子也算不上关照,不过是偶尔给点吃穿用度罢了,谁知这对于那丫头来说却是天大的恩情。
    她便一直记着这恩情,永不敢忘。
    谁知这阴差阳错的一饭之恩,在后来梅家覆灭时,保全了梅梵瑙的性命。
    这骨瘦如柴的小东西把梅梵瑙从死人堆里扛出来了。
    方媛媛这辈子白白胖胖,前世却骨瘦如柴,两个体型相差太大,因此梅梵瑙初见之时虽觉着眼熟,但也是在之后的不断试探里,才认出来,这就是他好多辈子之前,那个逮到狗食都敢往嘴里塞的小妹。
    妈的,杜庆生这犊子!别让我逮到他!
    梅梵瑙疯也似的在走廊里奔跑,猛烈的呼吸几乎要将他的肺管炸裂,他一个个踹开包厢的房门,却又一次次失望。
    找不到找不到找不到!
    卜星紧随其后,也帮忙找寻:先不要自乱阵脚,那方媛媛
    这时候本不该随便询问的,但一顿,看着那人急得发狂的样子,他还是忍不住问:究竟是你什么人?
    一双俊秀狭长的眼望向了他,梅梵瑙已然急得眼眶通红,大有泫然欲泣的意思。
    那是我债主子!小梅想也不想,对卜星毫无隐瞒,是我前世的妹妹!
    卜星为自己方才心底略微的怪异情愫感到羞愧,竟莫名暗松了一口气,沉声说:你别哭,我帮你找。
    梅梵瑙抽了下微红的鼻尖,脑海里尽是许多年前自己被人从成山尸骨里挖出来的绝望场景。
    他声音闷闷的,暗透委屈:谁哭了
    赵仁听说了方媛媛消失的事情,忍着身体不适冲过来找他们,满头大汗说:梅梵瑙!
    你又干什么?梅梵瑙横了他一眼,继续找。
    他现在没心思和这执拗的玩意掰扯杜庆生是不是个坏蛋。
    赵仁心底仍是固执的相信着杜庆生,但人命关天,他默了片刻,说:我可能知道方媛媛被关在哪里。
    几人匆匆转移阵地,那是缘来菜馆的地下冷库,用来储存一些肉食的,但这段时间粮食消耗殆尽,估摸着是个空壳儿。
    鼻尖飘荡着返潮的湿润气味,梅梵瑙看了眼冷库大门:锁上了?杜庆生个狗崽子
    我有钥匙。赵仁似乎不愿面对真相,紧张得双手哆嗦。
    一双近乎痉挛的冰凉的手握着钥匙,颤巍巍打开了大门,谁知映入眼帘的却是第二道紧锁的铁门,而且还是反锁的,赵仁傻眼了。
    让开,我来。
    卜星比冷库更森寒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离魂鞭滋啦作响,焰电熠熠。
    冷库里,尸横遍野,这些天死掉的人竟然一齐出现在了这温度极低的屋子里,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腥气。
    你很饿吧?杜庆生叽叽咕咕怪笑起来,哈哈,我看出来啦你很饿!
    墙角里蜷缩着一个满身是血的少女,方媛媛显然挨了一顿臭揍。
    她让人捆着双手双脚,已经冻得脸色铁青,更因为失血过多和极端恐惧,而眼前发昏。
    青白唇瓣不住地哆嗦着:不不不不,我不饿,我一点儿都不饿!
    骗人!杜庆生大喝一声。
    这几天不需要出现在众人面前,杜庆生已然化身成了一个彻头彻尾的怪物,上半身不着寸缕,袒露着青色的身躯,肚子高高隆起,仿佛一个灌满了水、一戳就要爆开的气球,血管脉络清晰。
    然而他的脖子却缩得很细,比之前示人的还要夸张,一颗头颅顶在上面摇摇欲坠,总感觉
    他那纤细宛如树枝的脖颈就要发出咔嚓一声脆响了。
    血腥味弥漫在冷库里,杜庆生狠狠扯下了蒋小珍的一条胳膊,竟然要塞进方媛媛口中,那人一边呕吐一边泪流满面,二人不断拉扯。
    我求你了,你放过我吧我真的不敢我一点都、一点都不饿
    小姑娘,你怎么还在骗人?杜庆生目光贪婪地盯着她,舔舐着胳膊断口处的血液,明明之前在面馆里,你能吃下好几碗面,不是吗?
    方媛媛几欲昏厥,不住发抖:那个声音是你?
    对啊我就是那个声音,我也是你心底的业障。杜庆生慢条斯理,很是享受,我这种人,本来就短命,要不是有你们这些成天暴饮暴食的邪念滋养,我甚至都活不过三十岁!
    他邪恶地笑了:我真的该好好谢谢你们这些人,你们很贪心,吃完这个,还想吃那个无穷无尽,吃到身体器官都慢慢衰竭
    腥臭的涎液一滴滴砸在地面上。
    尸体横陈,眼前还有个吃人的怪物。方媛媛白眼一翻,就要活活吓晕了。
    你吃你吃啊!杜庆生不依不饶,将那断臂怼在她嘴边,你吃了它,然后成为我的美味!吃啊,吃啊
    我不我不要!
    方媛媛扭着头不住躲闪,止不住地干呕,她哭得就要断气,终于崩溃了,不可遏制地尖叫了起来:啊啊啊啊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