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十二点的钟声响了起来,今日的盛大酒会接近尾声了。
    不少人已经停下了舞蹈,打算回到客房去休息了。
    眼看人群要散去,吴霏也提着裙子打算走了,梅梵瑙一把拽住了她:你要去哪?
    吴霏似乎并不想暴露在人群里,一把甩开了他。
    朋友一场,我提醒你不要吃这里的肉,也不要向我养父养母提起我,我讨厌他们。
    说罢,她泥鳅似的溜进了人群,眨眼的一瞬就消失不见了。
    角落里,呆呆望着吴霏的郝明远,缓缓流下了一行口水,憨笑着嘿嘿道:结婚,结婚
    来参加酒会的人有这么多,梅梵瑙他们一开始还以为会安排不下,谁知道侍者给他们安排了三间富丽堂皇的房间,由于郝家夫妻俩对儿子不放心,坚持要和儿子一起住,于是便由三间缩减成了两间。
    当晚洗漱过后,夫妻俩也是睡意全无。
    他们全都聚在梅梵瑙的房间,千叮咛万嘱咐,请求梅梵瑙保护好他们,梅梵瑙不知道从哪里划拉到了一件伪劣道袍,穿在了身上,一面端详着镜中的自己,一面连连点头道:你们就放心吧,有我在,你们一家子一定平安无事。
    你这道袍是哪来的?郝父问了一句。
    梅梵瑙神秘一笑,一把拉开了屋中的衣柜门,里面赫然是一件件五花八门的衣服,大多数是少儿不宜的服饰,看得郝母哎哟了一声,狠狠拍了拍郝父:这糟老头子,好奇心那么重!
    郝父也红了脸:这都啥啊!
    小梅师父,他尴尬地咳嗽了几声,转换话题道,你倒是跟我们说说,要是外面的那些鬼发现我们是活人,你打算怎么保护我们?
    梅梵瑙见这一家人到底还是不相信自己的本事,也不多加解释,只穿着道袍,意味深长地扬起嘴角来。
    天机不可泄漏,我自有下策。
    折腾了一整天,这一家子人不懂玄门,也没有修过道,已经是精气神儿恹恹的了,累得不行,一家三口便战战兢兢回了房间歇下。
    而精力旺盛的梅梵瑙,则是继续逛酒会的午夜场。
    这个时间段,诸如吴先生吴太太那样身份的人,已经歇下了,倒是有不少年轻的少爷小姐们还在狂欢,得亏吴家别墅大得跟城堡似的,能经得起这么折腾。
    这别墅宽敞得离谱,梅梵瑙在走廊里转悠了好久,都没走明白。
    谁知道没过多久,迎面他就撞上了一个慌慌张张的人。
    哎妈!梅梵瑙让人撞得向后一趔趄,赶紧一甩道袍,恢复仙风道骨的气度,缘主请当心。
    那人头发有些凌乱,此刻正浑身冷汗的粗喘着气,他身上还穿着丝质睡衣,一副急匆匆的样子。
    您您就是梅大师吧!?他激动不已地握住了梅梵瑙的手,可算找到您了,可算找到您了!我听我朋友说,您是位高人,幸亏您来参加我的酒会了啊!
    梅梵瑙一愣,这人不正是东道主吴先生吗?
    呃吴缘主稍安勿躁,有什么事情不妨慢慢说。他文绉绉的。
    吴先生扶了扶自己差点滑下鼻梁的金丝镜框,咽了口口水,身上的汗水蒸腾了起来,使得他浑身冰冷,有些微微打颤,又好像受到了什么惊吓,脸色极其难看。
    梅大师,此事说来话长,我想请你替我在我家做一场法事,安抚魂灵。他勉强冷静了下来,因为这些年,我和我妻子,总感觉半夜的时候,会有会有东西爬上我们的床,让我们不得安宁!
    梅梵瑙挑眉:哦?
    刚才,我和我夫人又看见那个东西了!实在是太可怕了!回忆起来,吴先生就忍不住声音颤抖,脸色惨白,大师大师救我们啊!
    梅梵瑙拍了拍他的肩,装神弄鬼地蹙着眉:缘主莫怕,告诉我那究竟是什么?你有没有看清?
    吴先生见梅梵瑙如此淡定,心中也算是有了几分安全感,说:那个魂灵是我们曾经的养女,名叫吴霏,她去年就已经死了,可是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一直折磨我们!
    死了?
    梅梵瑙脸色一白。
    那么,刚才在酒会上和他翩翩起舞的女孩子,其实是在撒谎吗?
    他以为吴霏是跟随整个吴家一起死于火灾,其实她早在火灾发生的前一年就死掉了吗?
    梅梵瑙不由得有些毛骨悚然,小时候认识的玩伴,其实并非那么十恶不赦的人,但或许那只是童年给她增添的滤镜罢了。
    说到底,吴霏又为什么要欺骗他呢?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不知道方不方便问,令嫒是怎么他欲言又止。
    吴先生又推了推眼镜,沉痛地道:我小女儿贪玩,去年的时候,不行摔到了井里,发现的时候唉,已经晚了!
    梅梵瑙眉目一沉,落井而死?
    既然是一场意外,令嫒又为什么会回来纠缠呢?想起了舞会上,吴霏对养父母的厌恶溢于言表,他只觉这件事无比蹊跷,道,难道,你们之间感情不好吗?
    吴先生冷汗直流。
    哎呀大师,你这是哪里话?我们夫妻俩一生没有孩子,全都靠收养,才先后收养了真真和霏霏两个女孩儿,疼爱都来不及,怎么会关系不好?
    说话间,他眼珠微转,似乎是在思考什么,语气十分恳切地道:或许是霏霏到了青春期,开始不愿意和我们夫妻讲话了,不管我们怎么做,她都认为我们只喜欢真真,即便真真很快就生病去世,她心里也过不去这个坎儿,开始变本加厉的疯魔了起来,到最后,竟然摔进了井里。
    话到此处,温文儒雅的吴先生忍不住擦了擦眼泪。
    刚才睡觉时,我竟然看见那个小竟然看见我们的真真,变成了恶鬼,在一点点往床上爬。他脸上一会儿悲伤,一会儿恐惧,简直要忙不过来,赶忙拉住了梅梵瑙,大师,您帮我震慑恶鬼,不管要多少钱,我都给你!
    第61章
    吴先生的说法, 同吴霏有不少出入,梅梵瑙一时半会儿谁也不愿意相信。
    因此,他只是跟着吴先生去卧房里转了转, 简单清理了一下邪气, 顺带安慰了几声美丽的吴夫人,便找了个借口表示等下次恶鬼再出现时来将其收服,随后便仙气飘飘的,甩着道袍离去了。
    临走时, 吴先生还感恩戴德写了一张支票给梅梵瑙。
    梅梵瑙推辞不得, 便拿着走了, 心说:要是现实世界里真有人给我签支票就好了。
    暖黄色的走廊光线中,两侧挂画中的人全都静默地注视着梅梵瑙。
    嘿, 想不到今天还被鬼打赏小费了, 稀奇!他一脱离吴先生的视线, 就彻底原形毕露, 走路也吊儿郎当了起来, 道袍穿在他身上也瞬间不正经了起来。
    冷白的指尖夹着那张支票, 像是摆弄符咒似的晃来晃去。
    他垂眼看了过去,眼睁睁目睹这张阳间的支票摇身一变,成了一张印着天地银行四个大字的支票。
    梅梵瑙霎时觉着浑身都凉飕飕的,暗骂了一声:老子可花不上这种钱!
    指尖一捻,口中飞快念了个诀,手指中的支票便瞬间烧成了灰烬。
    梅梵瑙回到房间, 并不打算再四处转悠了, 他需要老老实实待在郝家人的隔壁房间,以防突生变故。
    柔软的被褥,泛着几分潮湿的气息。
    这是阴界的寒冷湿气, 梅梵瑙很不喜欢。
    也不知道卜星发现我消失不见了没有?没回他的消息,他会不会生气呢?掏出手机,翻到了微信聊天界面,他和卜星的消息记录差不多停留在两天前,往上翻翻,越看越眼酸,有点想他
    卜星不是那么黏人的男人,恋爱中也将分寸把握得十分得当。
    要是梅梵瑙忙碌,他绝对不会没完没了发信息来打扰。
    所以,这货还真有可能不知道梅梵瑙消失到了异世界这回事
    靠!他燥郁无比的一摔手机,干脆将自己蒙在了被子里,眼不见为净!
    梅梵瑙强行让自己睡去,以便养精蓄锐明天再战。
    咯吱,咯吱咯吱
    半睡半醒之间,一种类似于指甲挠墙的尖锐声音响了起来,昏昏然的梅梵瑙皱了皱眉,迷糊地想,什么玩意?
    咯吱咯吱
    那诡异的声音挥之不去,还在持续不断,似乎正在拼命抓挠着,就要冲破墙壁了一般,着实是刺耳又瘆人。
    咔!
    梅梵瑙猛地拉开了灯,与此同时坐了起来,目光如炬直直瞪着自己床对面的墙壁。
    声音
    是从这墙里传出来的吗?
    他穿鞋下地,缓缓靠近,手中捏着一张雷火符至于梅梵瑙为什么喜欢这雷火符,那是因为画符工序繁杂,他能精准无误使用出来的,就这一个。
    梅梵瑙的呼吸都紧张了起来,一步步靠近,手中的符咒也一点点捏紧,火星依稀迸溅而出。
    然而,此时的墙里寂静无比。
    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梅梵瑙的一场梦魇而已,尖锐的指甲挠墙声不复存在,一切声音都消失不见,安静得吓人,惹得他也有些一头雾水。
    或许,刚才真的是我鬼压床了?他站在原地,有些恍惚。
    屋中的灯光惨白灰败,照得他脸色极其难看,面上仍带着三分惊疑不定。
    正当梅梵瑙打算转身回到床上睡觉的时候,隔壁房间忽然传来了歇斯底里的大哭声,那是郝父郝母的声音!
    叮!
    脆弱敏感的神经立时间狠狠一扯,梅梵瑙几乎没有思考,便已经冲出了房门去。
    怎么了!?
    他闯进去的时候,那夫妻俩正抱在一起痛哭流涕。
    郝母已经快要吓晕,郝父一个劲儿在掐她人中,脸色灰败无比地喊道:刚才我们睡觉的时候,有个女鬼爬上了我们的床!我们被魇住了,怎么都动不了!
    梅梵瑙见他们两个吓得魂儿都快要飞出□□了。
    他顿时间就觉着,自己是不是应该提前用那个计划了?不然的话,之后保不齐还会有什么意外发生,万一他们真有个三长两短的
    别怕,别怕,魇住了没关系。梅梵瑙急忙上前安抚,急得额头滚下汗来,魇住了其实是正常的现象刚才你们看见的,也都只是假象,哪有什么女鬼?
    郝母勉强镇定了几分,仍然抱着丈夫瑟瑟发抖。
    她哭腔道:梅师父,我们究竟是到了哪里啊,什么时候才能出去啊!!
    不等说完,郝母又是一声激烈的尖叫,将另外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梅梵瑙一惊,顺着她的视线回头看去。
    便见那个小床榻空荡荡的,还散落着带着温热的被褥。
    郝母面上血色全无,整个人都肉眼可见的剧烈颤抖了起来,惊慌失措叫道:明远明远不见了!
    郝父这下也慌了,明远该不会是被那女鬼给抓走了吧!?
    梅梵瑙暗道:还真没准儿!这倒霉孩子本来就是被人拽去凑冥婚的,这下子唉
    他站直了身子,强作镇定道:别着急,我早就料到明远进入到这个世界一定会被人盯上,我们时刻都看着他才是坏事呢,尽早顺藤摸瓜找出幕后主使,我们才能活着出去。
    夫妻俩早就乱了分寸,呜呜哭了起来。
    我在郝明远身上放了子母符。梅梵瑙抽出了一张笔法繁复的符咒来,眉目压低,母符在他身上,而子符就在我手中,我想要找到他,不费吹灰之力。
    他来到门口,凌空抛出了符咒。
    黄符本身轻如鹅毛,此刻却像是受到了某种操控似的,变得好似□□的利刃,漂浮在半空中,缓缓起伏着。
    那一双委托人还是头一次看见梅梵瑙用这种本领,不由目瞪口呆。
    郝明远在哪?赶紧带我过去。梅梵瑙不耐烦地吩咐了一句,快!
    一双纤瘦修长的手,瞬间捏出了几个极其复杂的手诀来,寻常人的手根本难以纠缠成这些姿势,但他做起来灵活自如,不费一点力气。
    刹那间,还在半空漂浮的纸符像是一根风向标,刷的一声就指向了一个方向,向前飞去!
    梅梵瑙笑了一声,跟了上去。
    这子母符的精妙之处,不单单在于子符可以寻找母符所在的位置,还能不顾一切去营救母符,比如眼前这一幕,子符刚寻到了母符所在的房间,就预感到了危险,不顾一切率先将门冲破!
    砰地一声,地下室里破旧不堪的木门被撞开了。
    嚯!梅梵瑙老远就看见地下室门口红光闪烁,竟然挂着两个大红灯笼。
    在这阴不阴阳不阳的地方,显得格外扎眼。
    郝父郝母腿脚儿当然不如年轻人了,但他们爱子心切,也拼尽了全身的力气,跟了上来。
    哎呀,唉呀妈呀,那是什么!
    阴森森的,又像是办丧事又像是结婚,吓死人了!
    两口子看上去骁勇无比,跟着梅梵瑙东跑西跑,但遇见这种情况,还是需要大呼小叫的壮胆。
    梅梵瑙不等进门,就看见了地下室里面的构造。
    此时,那已经不再是一个存放杂物的地下室了,而是一个幽暗却喜庆的婚房,各种喜字、瓜果和红床单交相辉映,显得分外诡异可怖。
    这显然是一场中式的婚礼。
    床榻上,坐着穿着新郎吉服的郝明远,他手里握着红绣球绸缎的一端,脸色白得像是死人,双眼空洞无神直挺挺望着前方,俨然一副新郎官的样子。
    而他的新娘,则是端坐在他另一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