强行将这份力量移植进本体,后果可想而知。
    现实与剧本有别,唯独费奥多尔的死亡,是无法逆转的事实。
    类似米哈伊尔经历过的无数次暴走,失去控制的群魔本该对所及之处进行无差别攻击,周遭国家将无一幸免。然而在两人的刻意操纵下,裹挟有“消除”数据的蝙蝠得到目标,无序化有序,有组织性的率先将地球笼罩。
    它们所贪图的,恰恰是隐匿在世界各处、蓄势待发的“壳”。
    这是两个疯子用仅剩的良心,留下最后的善后举措。
    ──
    感官彻底消失的瞬间,费奥多尔以另一种方式睁开了眼。
    周身是广袤无垠的宇宙,泛着斑斓光芒、绶带般的星河点缀于上,在深不见底的洪流中涌动着,数以万计的星辰或明或暗,漾起莹莹微光,钻石般闪耀。
    那是平常人终其一生也无法亲眼看见的场景。
    费奥多尔没有心情欣赏宇宙的浩瀚,他在真空中悬浮,渺小如同朝生暮死的蜉蝣。若用不甚科学的方法来解释,如今的他,不过是身体被摧毁后仅剩的灵魂。
    要不了太久,便会溃散。
    他的目光转向远处。
    在那里,津岛修治正缩成一只球,抱着膝盖,飘飘乎乎。
    他衣服消失得无影无踪,除了头部,其余部位到处泛着白,活像动画中为了过审特意打的圣光,甚至连维持小樱桃发型的发卡也消失不见,麻花辫刘海要散不散,软趴趴搭在额头上。
    显然,经历过死亡状态的人,不止费奥多尔一个,甚至更早一步。
    剧本到最后,潘多拉·亚克特怀抱遗憾,微笑死在费奥多尔的刀下。他同样将自己的力量转移给身为容器的剧本宰,成功摆脱“不死”的诅咒。
    区别在于,剧本宰有数百次轮回让他的躯壳质量达标,扮演他的津岛修治没有。
    潘多拉·亚克特的强弩之末并非表演,是他虚弱到极致的真实体现。逆行也跟极具破坏性的群魔不同,没让津岛修治的躯体溃散,反被彻底停滞在死去瞬间,怕是再过数千年,身体也不会腐朽。
    感知到来者,津岛修治眨眨眼,视线不曾从脚下地球上挪开,只轻轻哼了一句:“你来啦。”
    “嗯。”费奥多尔应声回答。
    真空本不能传声,奈何灵魂本就是科学无法解释的东西,以至于两人交流无需介质,声音自然而然在脑海中响起。
    相较整个宇宙,地球过于渺小了,只一粒尘埃。但对悬浮在真空的两人来说,照样是庞然大物,远远望着,很难在陆地上看到人类留下的痕迹,吸引他们目光的,是连绵不绝、难用言语形容的诡谲色彩。
    是脱离大气层的蝙蝠群,很像小圆剧场版最后,恶魔焰灵魂宝石碎裂的模样。
    说五彩斑斓的黑也未尝不可。
    向来嬉皮笑脸的津岛修治没有催促。
    撇开剧本,群魔并非真正意义上的失控,但能力彻底解放后,想要回收,不比用身体堵高压水枪容易,还会像拉到极致的松紧带似的,松开后,也无法回归最初强度,留下不少后遗症。
    但至少不用赌命。
    “现在放弃还能回头。”津岛修治抬起手,将有些松散的麻花辫彻底解开,声音低沉,像闷着一口气,在那嘀嘀咕咕,“这是最后的机会。”
    “嗯。”
    “说点什么吧,不要总让我一个人活跃气氛。”
    “……”
    费奥多尔认真想了想,开口:“那个时候,我向你保证过,或许要食言了。”
    身旁的人微微一愣,终于舍得屈尊降贵、扭动脖子似的,将脸朝向青年的方向。
    “殉情就足够了。”津岛修治哼哼唧唧说,嘴角抿起诡异的弧度,努力尝试板着一张脸,笑意却怎样也遮掩不住。
    “反正活着死着都是陪着,区别不大。”
    那也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久到两人还是尝试性接触、磕磕绊绊装娴熟扮演腻歪恋人的时候。在横滨因人间失智上演人类一败涂地大型联机现场的夜晚,海湾大桥上,费奥多尔随口许下的承诺。
    他说他会陪着津岛修治。
    这个承诺延续许多年,让剧本逐步完整,直至今日。
    最后升维倘若失败,留给他们的,只剩下死亡一条路可走。
    “值得吗?”费奥多尔轻声问询着。
    “再问我生气了。”津岛修治佯装怒意,呲了呲牙,旋即叹了口气,不厌其烦回答这个彼此都心知肚明的问题,“我不在乎了,很早以前就是。”
    与真正的太宰治、那个曾在漫画中按部就班按照作者安排行动的自己相比,他已经走上一条歪到没边的岔路。前路荒芜,乌漆墨黑,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一头撞上死胡同,更无数次打破曾有的行事准则。
    但他不后悔。
    只因他已杳无遗憾,因不再感到孤单,因身边有那个人存在。
    他不会放手的。
    完全能猜到对方脑内的弯弯绕绕,费奥多尔摆过青年的头,半强迫让他直视自己,语气不容置喙,“那句话很难说出口吗?”
    “……”
    津岛修治不吭声了。
    他要脸,他才不说,哪怕平时脸皮厚如城墙,在感情方面却薄到比纸还不如。
    但理智告诉自己,现在要是不说,日后或许再无机会了,津岛修治还是磨磨蹭蹭勾了勾对方的手指,慢慢吞吞将眼眸垂下些许幅度,不敢用鸢色的眸子直视身前神情意外认真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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