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爷使用的语言也很古怪,这里诸个小国接壤,他也常常见外国人,真没听过这么奇怪的语言,不像同一个语系。
    他实在耐不住好奇,去盥洗室门口偷看,当时差点叫出声来,原本一直在自我质疑,也许昨晚光线差,加上恐惧感,没准都是臆想,但在盥洗室明亮的光照下,他清清楚楚地看到那截搭在浴缸边上的鱼尾巴,浅蓝色,鳞片镀着流光溢彩,那两片尾鳍正如昨晚瞥到的一样,像巨大的蝉翼,晶亮亮的,如此真实的幻想!
    他在毯子里碰到的一定就是这条尾巴了。
    席地而坐、攀着浴缸边缘的少爷把人鱼绝大部份都挡住了,除了这条比起人腿更细长、线条更平滑的尾巴,他只看到一条伸出浴缸、搭在少爷肩上的胳膊,肤色是细腻冷调,手指纤长漂亮,带些女性的柔美,是男性的骨架,指缝相连着的薄薄的蹼,有种必须得精心呵护,不然就会破掉的易碎感。
    少爷整片左肩都被这条胳膊浸湿了,自己还把手伸进浴缸和人鱼亲昵,即使衬衣衣袖挽到了手肘之上,依然没能避免被打湿的结局,少爷在低声说那种离奇古怪的语言,自从少爷变了性格以后,他没见过少爷对谁用这么温柔的语气,看来,他们的猜测有偏差,少爷不是被魔鬼附身了,少爷是被条人鱼蛊惑了。
    人鱼始终保持安静,只有浴缸里被它撩出的水声,也不知道有没有说话的能力,仆人看着这么魔幻的场景,一时间吓得动不了,搭在少爷肩上的胳膊也有了动作,居然主动搂住了少爷的脖子,另只长着蹼的手也搭了上来,一阵淅沥沥的水流声,人鱼起了身,仆人越过少爷墨玉一样的头发,看到了人鱼颜色比少爷浅了几个色度的湿透的棕发,他真想大叫,想冲去把少爷扯开,让少爷避开人鱼的魔爪,可是他太懦弱了!
    他觉得人鱼一定要对少爷干什么坏事,他听过类似的传说,人鱼蛊惑矫健的男人,趁他们放下戒备,咬开他们的喉咙,把他们拖进水里去。
    仆人把一只花瓶抄了起来,接下来该怎么做,他自己都不明白,他眼睁睁看着人鱼凑上来
    和少爷接吻了。
    他不知道这算好事还是坏事,亲得这么投入,让他感觉很尴尬,而且不知道人鱼对少爷有没有恶意,才抱回来就和少爷这么亲昵,是不是已经掌控了少爷的神智?
    人鱼歪过头来,在少爷肩上靠着,用鼻尖蹭少爷的脖颈,难怪这些海妖这么大魔力,它们太会和人亲昵了,无论是外表还是表面展现出的性格,好像唯你所爱了一样,怎么会不叫人放下戒心?少爷就是被它这种模样迷惑了!
    人鱼突然抬眼,仆人便看见它空灵的大眼睛,里面灌着两片海一样,真是惊心动魄,当啷,仆人手里的花瓶滚落下来摔成粉碎,少爷也转过头看他,瞳色黑得可怕,眼里是两片幽深的夜,比抱着他的人鱼骇人得多,这样比起来,人鱼反而单纯剔透,脸颊上还飘起两团红晕,一下钻进少爷的怀里藏起来了。
    仆人连忙低着头不住地道歉,把盥洗室的门匆匆关上,慌张地收拾完这摊狼藉,再也不敢靠近。
    不过和人鱼对视过以后,他觉得这人鱼可能还没他们少爷难捉摸,除了模样很奇幻,心情都摆在脸上,很容易害羞。
    但也没准是装出来的呢。
    *
    池砚,你这样子真的很色。
    你知道你身上是滑溜的么?
    你从哪里分泌的这种东西?
    你应该不会冷吧?那以后在我面前都别穿衣服了。
    你怎么上厕所?给我演示一下。
    池砚不是不会说话,他是不想说话,以上就是他不想说话的原因。
    傅奕澜问题太多,他干脆堵他的嘴,被门口的仆人看个正着,池砚很不好意思:
    我吓到他了,他看见我和看见鬼一样。
    谁看见长尾巴的人都会和看见鬼一样。
    你知不知道你说话很没劲?
    我会想办法给你弄两条腿,你不能老这样。
    池砚又心软了:你还是心疼我,不愧是疼人的贤妻,腿这种东西也不能去菜市场买,你的心意我领了,我会努力适应
    我意思是,你没腿,我怎么睡你。
    虽然但是,真的很有道理,有些鱼好像是体外shou精
    草,我到底什么构造?还是不是哺乳动物啊?
    傅奕澜给池砚露在水面之外的皮肤用毛巾仔细擦上水,池砚被他抱过来这一路身上都快干涸了,更别说为了掩人耳目裹着池砚的毯子还在吸收水分,池砚觉得自己就算有哺乳能力,也跟海豚鲸鱼是远房亲戚,没水会死的。
    路上我会像这样用毛巾给你擦身体,尽量让你保持水分,坚持一下,到我家就好了。
    嗯。
    最后一个世界,处理完一切,我真的带你回家。
    池砚点点头,未来怎样还不好说,至少现在傅奕澜把他找回来了。
    第96章 人鱼2
    第二天少爷上了马车, 快马加鞭往宅邸赶路,和他同行的生病仆人对实情依然一无所知,少爷和他的人鱼一直呆在马车里, 不时能听到里面传来毛巾在水里晃荡、拎起来水滴洒落的声音, 想来少爷应该在用毛巾给人鱼保持水分, 这人鱼除了上半身是个美少年, 它现在所处的境况跟搁浅的鱼没什么区别。
    本来他心想这条人鱼绝对活不到宅邸, 没想到它生命力特别顽强, 居然真让少爷带回了家, 想来也是少爷足够耐心, 一路上都在给它擦身子, 时不时停下来让他去打清水, 真不知道这人鱼是怎么勾上了少爷的心,他们哪来的相识的机会!
    少爷的宅邸是座规模可观的古典别墅, 继承于家产,除了家族财产, 少爷还继承了爵位, 钱财地位两全, 加上单身, 是这里的钻石王老五没跑了, 这年纪许多贵族都向他示好,加之诗作流传甚广, 还收获许多拥趸,更加贴金, 胆大的还会向少爷寄示爱的信笺。
    少爷明晃晃的明星人物,性格大变,费尽周折带回家一只人鱼, 要是被曝光出来,恐怕得成哗然的丑闻!
    到了宅所,里面居然已经有工人按照少爷的意思,搬来一只巨大的透明水缸,安置在后院,为其建造了遮阳棚,还蒙上红丝绒的帘子,少爷一回家便命令他们,不准再靠近后院,也不准靠近他的卧房,为了照顾人鱼方便,少爷甚至特意把自己的卧房和书房从三楼搬到一楼来,出门就能从后门直达后院。
    少爷特意挑了半夜回来,生病的仆人还昏昏沉沉,接待的下人还睡眼惺忪,根本不知道少爷带回来一条古怪东西,整座宅邸,只有他知道真相!
    窝藏一条人鱼,和窝藏魔鬼有什么区别,这么大条活鱼,少爷能瞒到什么时候?一旦曝光,教会会带着警官抓走它,当着众人的面烧死,少爷也会被推上法庭审判,在这些悲剧发生以前,他只能假装一切如常。
    他实在是太懦弱了!
    *
    傅奕澜直接在大水缸前搬了套桌椅,全天候观赏池砚,自己还能干点看书写字的高雅艺术,连干饭也在这解决了。
    毕竟这个样子的池砚实在难得一遇,浸在玻璃水缸里,重力对他失效,每一片鳞片都巧夺天工,头发打了柔顺剂一般浮动起来,本来是旱鸭子出身,现在如鱼得水,无论怎么游都像道柔滑的曲线,鱼尾悠长,能突破人腿的极限,曲折出不可思议的角度,池砚质疑傅奕澜这种举动很变态,怎么能全天候监shi他,让他没有隐私!
    傅奕澜怎么可能对他有半点坏心,只是忍不住,这样的池砚他可以天天看,看几个月才能解瘾,没想到除过女仆池砚、魔女池砚、jk池砚,他对池砚还有人鱼的性癖。
    人鱼看起来,确实过分色了,滑溜溜,湿乎乎,柔若无骨,诱人的气质,是从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居然有这么妙的生物。
    尤其池砚想要跟他说话,还得从水里浮起来,上半身湿身诱惑,下半身游曳的鱼尾,美色逼人,重中之重进门来就没穿过衣服,傅奕澜的梦想照进了现实。
    我有一个问题,我吃喝拉撒怎么办?
    这是四个问题。
    你妈的,留点私人空间给我!
    你有什么是我没看过的。
    %*
    过一星期池砚发现他完全不用吃东西,真给傅奕澜捡了一个天大的便宜,养猫狗还得给它铲屎,傅奕澜啥事都不用管,天天观赏池砚水下表演,白嫖到极致。
    而且池砚惊人地发现,人鱼不愧长这么色,天天勾引水手,原来靠吸男人就能活着,当然得是活的男人,所以溺死一个就得再勾引几个,如此维持日常生活。
    池砚的同类辛辛苦苦唱数天歌也许能引来一两条船,还不是十拿九稳,保不准水手清醒了就把它们宰掉,每一次都是冒着生命危险。
    保证男人活久一点也是难题,一个陆生一个水生,本就水火不容,人鱼又不是家政机构的专业保姆,怎么懂照顾人类呢?它也没想弄死男人,就和你没想弄死小鱼仔一样,不会养就是不会养。
    池砚就完全不用操心这个问题,一来他和人鱼本质上不是同源,是人鱼中.出的叛徒,他要是勾引到水手,一定知道带他找个悬崖边上被海水累年侵蚀出的山洞,给他找柴火生火保持体温,给他捕点鱼烤熟充饥,找点淡水解渴,不能跟他同类一样逼人家喝海水,吃生鱼,剥得赤条条的,拎着跟它们在海里漂游,以为脸露出来就不会死了,显然人鱼是群只在海里呆过的种族,拿海豚的习性往男人身上套,也难怪被人类仇视成海妖了。
    不过如上所说的经验池砚也全都用不上,他若是敢勾引个水手养起来,傅奕澜恐怕会化身波塞冬,当然不是内涵海王的意思,傅奕澜这种眼光已经唯池砚是从了,跟池砚长得像才会被他认为勉强好看这样,所以池砚养别的男人,傅奕澜恐怕要在海里掀起惊涛骇浪,没准直接从海神黑化成邪神。
    事情又重新回到原点,他又成被傅奕澜圈养的金丝金丝鱼了!
    不用费心费力勾引水手,他有现成的男人,一个度过了七八十年之痒的男人,脾气吊差,品味巨土,但是傅奕澜每天把他捞出来一起泡澡的时候,他还是会乖乖来场龙阳浴,用鱼尾缠住傅奕澜的长腿,每天指望着吸傅奕澜而活了。
    我变成这样你一样得意疯了吧?
    我早说你在我面前不用穿衣服了,非要变成这样你才愿意,这叫做命中注定。
    呵呵,我没腿,只有我吸你,而你对我的美色除了观赏而不能亵玩。
    哼,我积分还差一点,马上给你换两条腿。
    你积分是怎么赚的啊?为什么我没这种东西?
    你摸鱼就完了,摸鱼不香么?
    明明是你在摸鱼。
    傅奕澜琢磨了半秒,一条眉毛抬了起来,默默地把手从池砚腰上啊、鱼屁股上啊、鱼鳍上啊缩回来,但是再半秒,又放回去了。
    就摸,你有意见?
    *
    亲爱的莫里斯:
    没错,这封信是寄给你的,请不要告诉澜少爷我和你通过信。
    这封信件不只代表我,代表了所有关心着澜少爷的朋友们,请你如实告诉我,澜少爷最近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闭门不出?为什么再也不和我们通信?
    我可以理解他觉得我们这些小姐都是头脑空空的庸俗之辈,不屑和我们交流,但昔日的文坛挚友怎么也避而远之?他们的才学还不够入澜少爷的眼睛吗?
    不要怪我咄咄逼人,我对少爷只有好意,希望你可以尽快回复我,如果需要帮助,我一定倾尽全力。
    凯特.布兰德
    *
    收到伯爵小姐的信,仆人安里已经到坐立难安的程度,少爷家族人丁稀薄,这宅邸就住着少爷一个孤零零的贵族,难免有些忧郁气质,现在和仆人们宣告要闭门写作,怎么会让人起疑心。
    要不是他跟着少爷去了趟野外,发现少爷体力和性格惊人的变化,还亲眼见证那条被少爷秘密带进来的人鱼,他肯看不会对少爷起疑的。
    眼看着少爷已经闭门一个多月,沉溺在那条人鱼身上,安里害怕某天为少爷送餐食的时候,发现少爷已经被人鱼害死了,他真想跟别人说说,教他下一步该怎么做,他一定全心全意照办不误。
    但如果把真相告诉不可信任的人,非但不会帮助少爷,甚至会向教会和法庭举报,这么干会害少爷遭受牢狱之灾,让少爷的财产和地位统统化为烟云。
    安里捏着把汗,他尽可能想偷看到人鱼的状态,被圈养在陆地上,说不定会死掉,倒给他省了事。
    他虽然这么想,少爷根本不会给他机会,通往后院的过道都被封死了,只能从少爷的房间经过,看来真是斟酌许久,计划缜密之极,而能窥视到后院的窗台只能看到遮挡着水箱的棚架,少爷常常坐在一旁,可以盯着水箱盯好几个小时,时不时笑一笑,说些晦涩难懂的话,然后抬眼正好盯向窥视的安里,安里就偷看了那么一次,居然被少爷抓包了,吓到差点从窗台翻下去,虽然少爷没有找他谈过话,但安里发誓少爷在他绝对不会往后院靠近一步的。
    别的仆人都在笑话他神经质,笑话他每天过得像个惊弓之鸟,安里怎么好辩解,他是胆小,可对少爷绝对忠诚,他不挑选值得倾诉的对象,要么会被当成疯子,要么会害惨少爷。
    必须小心,再小心。
    *
    安里回复了一封全是套话的信给凯特小姐,能得到少爷这边的回信,即使书信人不是少爷本人也让凯特狂喜不已,反手又给安里写了五六封信,综合起来,都是大同小异的内容少爷生活怎么样?吃得好吗?身体好吗?在读什么书?在创作什么作品?
    凯特小姐在安里这一直留有很深的印象,少爷的俊俏和才华招蜂引蝶,凯特小姐则是其中最至臻的粉丝,如果说少爷某天向她资金求助,凯特把自己全部财产交给少爷也不会让人意外,物质在凡俗世人这里反倒最能体现情意,不是吗?
    也许他应该告诉凯特小姐。
    *
    安里终于抓住一个契机,少爷出门了,临走时无比严厉地再次命令他们一遍,不准靠近他的书房卧房,更不准靠近后院,那里有他未完成的稿件,大家都诺诺点头,明摆了打死也不会违背少爷的话。
    安里心想,少爷一定算准了他懦弱,掀不起什么风浪,但少爷忽视了他的忠诚,忠诚可是勇气取之不尽的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