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哭着，楼梯间响起一阵“咚咚咚”的急促脚步声。
    柏多多擦了眼泪，抬头去看，柏寒跟下来了。
    他站在距离地面几步远的台阶上，柏多多目光一转过去就跟他四目相对。
    仅仅一瞬间，柏寒竟不知道自己心里能延伸出这么多念头。
    他看着她纤瘦美丽的脸庞，水汪汪的大眼睛。几乎不可控的想要冲过去抱她。
    可是他忍住了。
    今时不同往日。
    她不是自己的。
    自己失去了拥抱她的资格。
    七年时间，仿佛一个巨大巨宽的深渊，把两人就这样远远的隔开了。
    柏多多先移开目光，柏寒无声叹了口气。
    “多多，对不起。”
    这句话意味非同寻常。
    有真诚似乎也有悔意。
    过去那些年，柏寒从不肯说对不起。
    做错了事，他想道歉，总是各种拐弯抹角，甚至不惜自虐都不肯说这三个字。
    他这个人，在自尊自傲上，简直偏执到了极点。
    以前柏多多对他这样是又爱又恨。
    如今看来还是一样。
    仅仅因为他说了三个字，柏多多如潮般的心绪都涌了出来。
    柏寒从台阶上下来，走到她面前。
    “就像你说的，当初都是话赶话，并不是各自本意。谢谢你过了这么多年还肯来看我。”
    柏寒将近一米九，十七岁的时候已经一米八四了，如今看起来更高更硬朗。
    他走下去，站在柏多多面前，阳光一下把他的影子拉的更长。
    柏多多看着他英俊的五官，跟柏安恺几乎一模一样，她日日睡前醒后都能看到的五官，眼泪不自觉又涌上眼眶。
    她感觉自己被捉弄了。
    上帝颠倒顺序跟她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她终于等到柏寒成熟到愿意主动低头，却是在沧海桑田的时刻。在她决定往往事随风，一切朝前看的时刻。
    眼前一片朦胧，她伸手擦了一下，挤了个浅浅的笑容。
    “今天绝对不是故意来跟你吵架的。过去的事让它过去，以后不吵了好吗？”
    柏寒垂眼看着她，眼底一片温柔。“好。”
    以他以往的个性，是绝对不可能这样和解的。
    他总认为男人就该有个男人样。说出去的话，做出去的事，就像泼出去的水。
    如今他肯让覆水收回，不知道是岁月真的改变了他。还是他不论什么时候，都始终见不得柏多多在他面前流泪。
    出了病房，抽烟也没人管了。
    柏寒把烟摸出来，用左手抖着烟盒，预备取出来一支。
    只是平时用惯了右手，左手怎么都有些不听使唤。
    看他抖了几次没取出来，柏多多轻轻把烟盒接过去，取了一支放在自己嘴里，拿打火机点着了递回给他。
    她动作也很熟练。
    柏寒接过去，忍不住轻问。
    “什么时候学的抽烟？”
    “不是你教的吗？”
    “我教你的时候你没学。”
    “背地里学的。”
    柏寒：“……”
    柏多多认识柏寒，是在她十七岁那年暑假。
    确切的说，她从小就认识他，只是十七岁那年才彻底跟他熟识起来。
    当年，她初中毕业，考入上城大学附属高中火箭班。
    高一时候因为表现优异，被学校推举去美国常青藤学校做交换生。
    三年交换生时间回国，母亲楚知遇给她安排了一个重要任务。
    贺叔叔，就是远在丽城的柏寒，他的儿子高三被学校退学，无法考上国内大学，所以预备送他出国读书。
    因为这孩子生性顽皮，出国读书前考雅思气跑了几个家教，所以楚知遇决定自己亲自去教。
    然而临行前分公司突然状况。
    为了不耽误学习进度，楚知遇安排柏多多前去先教他一阵。
    就这样，柏多多收拾行囊，踏上了去丽城的飞机。
    贺叔叔家在度假胜地，别墅在一个风景非常优美的地方。
    柏多多被他接过去，安排住下，然后自己上楼去喊这次会面的真正主人下来。
    柏多多从小认识贺叔叔，但几乎都是在逢年过节，匆匆见上一面就回了上城。
    贺叔叔老实能干，她很敬重他，同时因为母亲的缘故，也很敬畏他。
    她独自一人在客厅，握着贺叔叔刚倒给她的一杯冰水。
    片刻，听到楼上传来一声重重的摔门声。紧接着，贺叔叔大声粗鲁的骂声传了过来。
    “少特么一天到晚跟着你那帮狐朋狗友瞎混！老子对你还不够尽心尽力吗？你特么就不能听点人话，给老子省点心？”
    柏多多忍不住抬头往楼上看，看到一个高高瘦瘦，头发乱蓬蓬的年轻男生从楼上套着拖鞋晃了下来。
    如此暴力粗鲁的场景柏多多没见过，不觉一阵尴尬。
    贺一飞踹完柏寒，又换了一副温和的表情对柏多多。
    “多多。最近几天就麻烦你了。这小子从小被我野坏了，不老实。你只管管他，不听话给我打电话。敢欺负你，等我回来饶不了他。”
    柏多多茫茫然点头，贺一飞又转头冲柏寒说。
    “我酒店有事，先出去一趟。你在家老实待着，跟柏老师好好学，不柏捣乱。回来以后我要检查，听见了吗？”
    柏寒一条长腿散漫站着，没抬头，漫不经心嗯了一声。
    贺一飞又交待一些家里情况，叮嘱柏多多不要客气，像在自己家一样随便，然后就出门开车走了。
    他前脚走，后脚柏寒往沙发上一瘫。柏多多赶紧也坐下去，把自己包包捞到怀里，开始往外掏书本。
    “贺……柏寒哥，咱们是在这上课，还是……”
    “谁要跟你上课？”柏寒瞥她一眼，起身到门口鞋柜往外扒鞋穿。“真拿自己当老师了？幼稚，可笑。”
    柏多多坐在沙发上愣了一愣。
    “你不上课？那你要干嘛？”
    “管好你自己。跟你有什么关系？”
    柏多多站起来，走到他身后。
    “当然跟我有关系。你就要申请学校了，雅思还没考，我既然负责教你，你就必须……”
    “哐”，不待她说完，柏寒把鞋柜门摔上，转身就去拉开房门。
    正直七月，屋外阳光炙热，院子里漂亮的草木在阳光下散发着蓬勃的气息。
    停车坪上停了一辆黑色的宝马，宝马旁边放着一辆拉风的山地摩托车。摩托车车身油光瓦亮，一看就被车主爱惜的不行。
    柏寒从门后架子上取下一个同款头盔，径直朝车子走过去。
    柏多多看他要走，赶紧跟上一步。
    “你要出去？你去哪儿？”
    柏寒没理她，边走边把头盔戴到脑袋上。
    柏多多不知所措站在门口前廊看着他，待他在摩托车坐好，目光向她扫过来。
    “奉劝你一句。该管的事情管好，不该管的事情一句不要多说。”
    言外之意，今天的事不柏跟贺一飞打小报告。
    柏多多心里觉得这人真没教养，真不好相处。然而她是奉命来的。
    叔叔刚交待让她看好他，这就像她的功课，她不能辱没使命。
    “等等等”几步跑到摩托车前，她把车把一抓。
    “你跟我回去，今天的事保证不跟贺叔叔说。柏寒，你时间不多了，你得对你负责。”
    负责？
    一个没自己大的黄毛丫头跑来对自己负责？
    柏寒轻飘飘推开她的手。
    “知道前面那几个老师是怎么走的吗？”
    他把车钥匙塞进钥匙孔，冲柏多多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
    “走开，别惹我发火。敢惹我，让你痛不欲生。”
    说完，拧了下钥匙，摩托车一阵轰鸣，他掌着把，一个帅气的急转弯，把车掉了头，然后绝尘而去。
    柏多多站在原地看着他越来学远的背影，真是无语到极点。
    家里三个孩子，从小个个都是出类拔萃的。
    尤其自己哥哥，简直是全上城优秀男生的代表。
    像柏寒这么不听话，这么不求上进的，她真是生平第一次见。
    学生走了，她这个做老师的却不能闲着。
    掏出课本，把要学习的重点都一一列出来，准备好上课说辞，一直忙到夕阳西下。
    感觉有些腰酸背痛，看看时间，已经到了下午五点。
    她在家的时候通常是这个点吃晚餐。
    不管饿不饿，生物钟告诉她这个点是最佳的进食时间。
    贺一飞跟柏寒没有回家的迹象，家里没有保姆，她只好收了书，自己站起来去厨房看看。
    厨房干干净净，墙壁上挂了很多漂亮的厨具，然而都很新，一看就没怎么用过。
    冰箱里放了一些食材，多是牛奶鸡蛋这些不易变质的东西。
    转了半天，发现没有她想吃的，也没有她会做的。
    外面风景不错，气温也降低不少，柏多多想了想，决定出去觅食一趟。
    拿手机搜了附近有名的餐厅。她去柏寒放头盔的架子上看了看，居然真看到一把宝马车钥匙。
    托柏少峰的福，要求他们独立自主，所以初中毕业的时候就帮她拿了驾照。
    她把自己包背好，带上门，拿了钥匙，开车出去。
    丽城真是个风景优美的城市。尤其近几年旅游业发展势头好，处处都建的非常漂亮。
    好山好水好空气，非常适合过来养老居住。
    柏多多去餐厅吃了晚餐，发现附近有很多民俗小店，反正回去也没什么事，她决定一个人好好逛逛。
    挨家挨户逛了一圈，暮色渐渐笼罩大地，看看时间，已经快到八点了，这才缓缓开车回去。
    因为她没房子钥匙，出来的时候心宽，就把门随手带着没锁。
    不想回去的时候，大门却被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