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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世情如纸

    可是近来,她的冬儿流的眼泪太多了。
    多得令苏叶不由怀疑,究竟哪一种痛对冬儿而言是绵长难耐的?
    因为这一点摇摆,苏叶那如钢板般密不透风的心裂出一线缝隙,从大牢回平王府的路上,她终于肯稍稍放下心中芥蒂,好好地听女儿说了一遍宣宁的事。
    苏小冬本不想同苏叶说起这一趟经历的诸多凶险,让她徒增担忧,可若不提及,又如何让母亲知道宣宁究竟救了她多少回帮了她多少回?于是苏小冬老老实实地向苏叶坦白,自己这一趟先是被困渝州城,后来又是阴差阳错地被怀空谷送进鸾凤阁,若是没有宣宁几番舍命相护,她早已经不知葬身何处了。
    苏小冬眼巴巴地看着苏叶:“从小娘就告诉我,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一个人做了好事就是应该被感激的,否则好人得多灰心啊!”
    “只因为救过你,宣宁就算是好人了?”
    苏小冬忙争辩:“不止是我!此前他一心救他大哥,为了给他大哥治病险些把命都搭进去。他兴许算不得是好人,可也决计不该当他是个坏人。”
    听见大哥两个字,苏叶脸色就变了。
    苏叶重复道:“他救他大哥?”
    苏小冬点头,将宣宁与明英之间诸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苏叶。她亲身经历其中,说到宣宁为了明英数回命悬一线的地方,犹觉后怕,红着眼眶声音发颤。
    马车在平王府门外堪堪停下,苏小冬的故事恰好讲完。
    她抬头看向母亲,却见苏叶不知何时也已经泪流满面。
    “娘。”苏小冬撒娇地扯了扯母亲的衣袖,轻声哀求,“他的日子过得实在太苦,好不容易才下山,好不容易才来到京都,好不容易才等到了好日子。”
    苏叶没有说话,只轻轻将女儿搂紧怀里。
    外头由远及近地传来一阵马蹄声。京都城的大街上鲜少有人这样策马疾驰,达达的马蹄声仿佛一下一下踩在人心上。
    “你是谁?平王府的马车也敢冲撞?”
    丹蔻薄愠的声音很快被压下去,只听得马车外传来有人跪倒在地的声响,有一个陌生的声音急道:“牢里关押的疑犯宣宁突发急病。李统领让我来同郡主说一声,请郡主去见他最后一面。”
    第77章 . [最新] ·终章
    苏小冬再次走入这座暗无天日的牢房, 与上一回只间隔了不到一个时辰。
    她甚至还记得从何处拐进去,记得沿着哪条甬道走到尽头,能见到她心心念念的那个人, 可是与一个时辰前不同的是, 那时甬道尽头与她遥遥相望的人是鲜活生动的, 而此时,他只奄奄一息地躺在干草铺就的床榻上。
    宣宁的牢房外,李铜领着三名大夫守着。那三名大夫里头,有两名都是苏小冬认得的, 是太医院里医术高超备受尊敬的先生。为首那位须发皆白的许太医往前迈了一步, 朝苏小冬躬身礼了一礼,摇头道:“里头的那位已是油尽灯枯之相, 药石罔及。我方才为他施针吊住了一口气,郡主快去见他最后一面吧。”
    苏小冬跌跌撞撞地冲进牢房里, 扑倒在潦草的病榻前, 轻唤:“阿宁。”
    此时宣宁一贯苍白的脸上浮着一层死气沉沉的灰色,口唇微张, 每一轮喘息都分外艰辛,胸口微弱起伏着, 单薄得仿佛已经吐出了所有气息。
    听见苏小冬的声音, 宣宁的身子微微一颤,眉头轻轻折了折, 眼睫仿佛轻///颤几下才挣扎着支起眼皮, 眼珠子迟滞地转了转, 缓了好一会儿,目光才艰难地聚在苏小冬身上。
    “说好要等你的……对不起了……”宣宁几乎已经说不出话来。苏小冬探进薄薄的几层被褥里,握住他冷得没有一点活气的手, 急道:“你再等等,再坚持一下,我马上就要说服我娘,我马上就能救你出去了。”
    看着苏小冬,宣宁挽起惨白的唇,勉力撑起笑意。
    李铜转身时,无意间牢房的栅栏往里看了一眼,恰好便看到宣宁的那抹苍白笑意。李铜一时怔忪,他没有想到,宣宁这样的人,走至末路,留下的笑意竟是甜的暖的。
    宣宁浅笑着低声道:“能遇见你,就已经很好……”
    “不够的!”苏小冬用力摇头,眼泪簌簌往下掉,“我还没带你吃舒和斋的点心,还没给你吃我娘做的松鼠鳜鱼,还没带你去看我长大的地方,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你说,好多事想跟你做,阿宁,再坚持一下,好不好?”
    苏小冬双手捂住宣宁的手,和在无回峰上每回宣宁病重时一样,可这一回,宣宁的手被她捧在手心里,迟迟没能暖起来。
    宣宁气息愈加沉重而迟滞,眼里的光暗了散了,一口气哽在他喉咙里上上下下地滚动着。他似乎还有话要同苏小冬说,眼里的光虽微弱,却执拗着不肯熄灭,嘴唇颤抖着动了动,却已经说不出话来,只有艰涩的喘息声凌///乱起伏着。
    “阿宁。”苏小冬跪坐在地上,将耳朵凑到他唇边。
    他的气息也是冷的,轻弱地喷到她脸颊上。苏小冬握着宣宁的手,耐心地等着他缓过一口气来,再同她说点什么。
    猝不及防地,苏小冬听见他喉咙里滚出一声呜咽般的轻响,而后她耳畔沉沉的呼吸声瞬间消散了去,密闭的监牢里连风声也没有,只有一片死寂。
    “阿宁?”
    她抬头看去,只见宣宁安静地阖着双眼,头无力地微微垂向一侧,单薄的胸口已经不见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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