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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遗相

    绸裤脏了,你没有让宫人取一件的意思,他便也不要,缎面玉底的靴就这样套上清瘦光洁的小腿和足踝。
    这模样又有几分可怜。
    你想,的确是瘦了许多。
    张了张嘴,却盯着案几笑道:“丞相怎么将文书弄脏了?”
    他看你半晌。
    你也盯着他的眼睛看。
    恼了么?
    他终究是垂眸不语。
    你不晓得自己烦躁什么,便令他拾起那些脏污的文书,叫他一张一张誊写。
    “臣公务繁忙,”他重新系上自己的衣扣,便掩住了风流的景致,“圣上请内侍誊抄罢。”
    这一瞬间,他又变回了公事公办的面孔。
    他只有做时会羞涩、有所顾忌,至于事后的处理,他并不在乎自己的名声。
    “到哪儿抄?”你挑眉,“丞相身上吗?”
    他似是想到了自己如何滚了一身的墨,便再一次红了脸。
    踟蹰了半晌,终于拾起那堆文书。
    你隐约听见咬牙的声音,再定睛看过去,他又是那波澜不惊的沉默了。
    他伏在案前抄书。
    你终于又舒心了一点,暗自示意宫人晚膳丰盛一些。
    6.5
    晚上你终于弄清楚他为什么这样瘦了。
    他吃饭明显心不在焉,米饭粥水只吃几口不到,菜也挑挑拣拣,匆匆地向你告了罪,便又伏回案前去了。
    你扯着衣带把人拎回来,有些恼火了:“怎么?瞧着我吃不下饭?”
    你在饮食上从没什么挑剔,占了这宫城,御膳房里也没换人,仍是他吃惯了的口味。
    如此一想,恐怕就是你这张脸过于不下饭。
    他垂眸四平八稳给你噎回去:“臣还要抄书。”
    “……吃过了,便用不着你抄了。”你只得退一步。
    他更平静了:“宫人们没见过原文,怕是要臣脱衣来抄。”
    这意思很明显了。
    你说:“我记得。”
    他说:“劳烦圣上了。”
    你隔了一会儿,忽然觉得不对味儿:“江疑,你是不是笑了?”
    他规规矩矩目不斜视的夹菜:“圣上听错了。”
    你忽然又不生气了。
    “什么时候养成的毛病?”你看他吃饭如服药,“以前还挺好的。”
    “前几年,”他答,“顾不上吃饭,尤其不敢吃米面,吃了晌午犯困,容易误事。”
    那时候是他处心积虑想要击溃你的时候,也是最焦头烂额的时候,日子久了竟没了按时吃饭的习惯,想起来吃上两口,想不起来就算了。
    你皱眉吩咐:“叫个太医过来。”
    “找过了,”他说,“死不了。”
    死不了算是个什么说法。
    你有心问,却又惊觉自己问得太多,撇过头去只当自己没说过。
    却又忍不住讥讽:“如此说来,为了要朕的性命,的确是忙坏了丞相了。”
    他仿佛没觉得你有什么怪异之处,兀自一口一口吃着饭菜,直到整整一小碗奶白软糯的米饭都下了肚子,他才放下。
    他的目光聚焦在你的面孔,眸子里却泛出了一丝笑意。
    “的确如此,”他轻声道,“江疑的一颗心,都在您的身上。”
    这笑意你认得,你第一次见,成了齐王世子,遭了十几年明枪暗箭,第二次见,险些死在他手里。
    他机关算尽,却又笑得那样光彩明媚,神色又如你挚爱的情人。
    “丞相未免太会说话了。”你说。
    他并不辩解,只是笑笑,却忽得凑近了,在你的耳侧喁喁私语。
    他身上有隐约的书墨香。
    明明跟你做过了多少次,气息却一如往常。
    “圣上,臣字成霜。”
    江疑,江成霜,小名阿凝。
    你哪个名字都熟悉。
    哪个做派都清楚。
    ——他没安好心。
    第4章
    7.
    过了两日,你确定了自己的判断,他那几句好话的确不是白说的。
    镇京左将军朱管,被人鸩杀在府上。
    就是他,喊得丞相“二嫁新娘”,几次三番上门为难,在京中气焰冲天。
    丞相一直默然不语,所有人只当他已经被挫尽了锐气,再也没了昔日的气焰。
    可谁也没想到,丞相就这样不声不响地将他鸩杀了。
    甚至整个过程都很光明正大,他捧着金银,带着两个武艺超绝的仆从,两个国色天姿的美人进门儿去拜访,屏退左右,趁左将军不备,将其挟持。
    然后灌了他一杯鸩酒,拂袖而去。
    朝野震惊,丞相却称病不朝。
    你强压雪花似的弹劾,下朝准备派人将丞相押来,他却亲自来了。
    乘着一顶隐蔽的马车,穿着柔软家常的素色衣袍,下车便躬身道:“圣上大喜。”
    你几乎要被他气笑了:“喜从何来?”
    他便将一纸书信恭恭敬敬承上:“左将军自惭昔日通敌叛国之举,自尽而去,难道不是大喜么?”
    指尖相接。
    他的手滚烫。
    你愣了愣:“你当真病了?”
    他脸颊病得潮红,眸子却清明,竟生几分艳色:“许久不曾杀人,受了惊骇,便着了凉。”
    你要抽回手。
    却被江疑紧紧攥住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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