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呀,这还真可怕呢。旁边似乎有人隐隐约约地插了句话。
    坂口安吾还在回想这个意外耳熟的插话声来自哪位熟人时,就听见电话那边的种田长官似乎冷笑了一声,继续吩咐道,那么,钟塔侍从那方面也交给我吧,我这边可是有人巴不得要和那群棘手的外国佬主动扯上关系呢。
    这次干得漂亮,安吾,之后善后的事情也交给你了。异能特务科的最高长官沉声道,对了,你之前提出的要求我这边同意了,现在就着手去办吧。
    ?!
    如果说前半句只会让坂口安吾看着屏幕上满目疮痍的横滨街道,头痛地回想起之前半个月一直睡不了觉的加班地狱的话,那么种田山头火的后半句就是让他感到惊恐了。
    尽管直接向对方提出这项离谱要求的人就是自己,他还是忍不住向自己的长官确认了一遍,但那可是
    至少,以他自身拥有的力量还会在这里委曲求全,就证明深海京他和这座城市是有所羁绊的。之前我们收集到的情报,不也说赤潮尽管对敌手段十分残酷,但性格上还是个比较天真的家伙吗?
    种田山头火想着之前对面的人和他说的那些话,这正是他下定决心答应坂口安吾的条件的原因之一,如果深海京真的能做到完全地摧毁横滨的话,那就是打开了潘多拉的魔盒,会将是他、或者说是它突破人性、文明和道德的底线,正式与全体人类为敌的那一天。
    但至少,在他还没有下定决心之前,我们要做的不是将他继续推往敌对的那一方,而是尽可能为未来还不确定的危机保存战力。
    不管是都拥有人类的外形,现在的深海京对于政府来说,就是和那位收藏家一样,可以抵御国家级进攻的异能力者。
    涩泽龙彦吗?
    想到那位逃到国外后肆意虐杀异能力者的那位著名犯罪者,坂口安吾顿时哑口无言。
    身为政治漩涡中的一员,他的确可以理解的政治在运作着保护大多数民众时的伟大之处,但总会对其下反射出来的黑暗面感到作呕。
    一开始我们没有答应他提出的要求,是因为我们无法确定深海京的能力是否值得我们付出这样的代价但是现在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安吾。既然我们都不够了解他,就老实地听从对方熟人的计划吧,就这样。
    种田山头火挂断了和下属的通讯,他将目光转向对面高背软椅上坐着的所谓临时合作者,对方同样也在这一刻挂断了电话,开始低声下气地劝哄身边闹脾气的金发幼女回房间休息。
    异能特务科的最高长官耐心地目送着那位金发幼女气鼓鼓地甩着头发离开房间之后,才低下头望向面前还冒着袅袅热气的茶碗,他凝视着那碧绿的茶汤,这碗茶的品质虽然很好,但是很遗憾,我还是更喜欢酒的那一方,失礼了。
    不要这么冷淡嘛,种田长官,坐在他对面的男人倒是泰然自若地端起茶来品了一口,硬要说的话,我其实也是咖啡派。茶这种守规古旧的东西,还是那位侦探社的银狼阁下更偏爱些。
    不过话说回来,男人,也就是港口黑手党的首领森鸥外,他那双酒色的双眸中闪过一抹凛冽的哑光,我家的干部于茶道方面可是大师级别,因为她的手向来很稳,不管是倒茶,还是杀人,都是道上一流的水平。即使不喜欢茶的话,也请不要浪费她珍藏的茶叶。
    不想浪费茶叶的话,下次就不要放自家的年轻人出来胡作非为,
    种田山头火瞥了一眼身侧敛目垂手洗茶的年轻女子,虽说是黑手党的干部,但对方脸畔落着绯红发丝的模样堪称贤良淑德,仿佛是霓虹文化中最受人赞叹的大和抚子,好像完全没有听见他们说的话一样,只是一心一意地沉浸在自己的茶道之中,
    不然下次,就该轮到你等去尝尝我等异能特务科的茶叶贮备了。
    当
    注水的茶勺轻轻地敲击在凉炉围边
    这声响不算大,但是放在一片寂静的室内就会让人心神一震。不过在座的两位都不是会被一声轻响吓到的男人,哪怕这声轻响里面,包含了来自港口黑手党武斗派干部在首领受到言语侮辱时而产生浓重杀气,也是一样。
    看吧,种田长官,女人若是生气起来,可是这世界上最可怕的东西哦。
    半晌后,还是个性更为圆滑的森鸥外出声打了圆场。毕竟无论如何,港口黑手党也是反社会组织,其他的平行世界暂且不论,现在的他们与当局政府的势力比起来还只是小巫见大巫,言语方面的一些退让还是必要的。
    种田山头火冷哼了一声,就听见森鸥外慢条斯理地说道,话说回来,这次横滨遭受的难道不是人力难以抗拒的、自然形成的海啸吗?作为横滨的一员,我对此深表遗憾,之后重建城市时鄙人的森会社也会不懈余力地协助政府。
    但是这些事,和我家不成器的孩子又有什么关系呢?
    要是说京君的话,只是因为身体方面的关系,去气候温暖的远洋岛屿上休养了几年,结果回来述职时不巧地遇上了这些事,不是吗?
    你是想说,即使深海京刺杀了你们干部中的一员,也要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一样遮掩过去吗?面对睁着眼睛说瞎话的黑手党首领,种田山头火毫不客气地指出这里面的漏洞,我还以为按照你们的规定,会决定在这种事情结束之后就秘密处刑掉对方呢。港口黑手党什么时候成了这么性质软弱的组织?
    这就是我们组织内部的事情了,不劳您费心了。森鸥外耸了耸肩膀,相比之下,我还是更为您的安全担忧呢,在没有其它防护的基础上只身前来敌对组织的大本营,不知道您是对自己的力量过于自信还是如何呢?
    我这边很为您担忧的哦,如果在回程的路上不幸遭遇了海啸的袭击该如何是好呢,那种程度的攻击应该会让您尸骨无存吧?
    哼,虽然对你们这些反社会组织的良心没什么把握,但是你森鸥外我还算是有些了解的,他再次低下头注视着那碗已经不再冒出滚滚热气的茶汤,接着伸手拿过茶碗来,将之一饮而尽,就算恨不得将我斩杀在当场,你也会为了这座城市的平稳放我离开吧。
    我是这么好心的人吗?
    谁知道呢。
    再次的气氛凝固之后,依旧是森鸥外率先打破了沉默,他似乎无意识地摆弄着手里刚刚挂断的手机,显得越发心事重重,钟塔侍从那边的女爵表示,比起相对懦弱的政府组织,他们还是更看重效率更高的鄙人这边呢。
    虽然他本人对这份所谓的看重,并不感到如何高兴就是了。
    为了抵偿这次的事情,接下来还要接受对方强人所难的任务。希望这次,异能特务科方面就不要和我们为难了。
    这就要看是什么事情了。种田山头火不动声色地回应道。
    倒也不太重要,区区一单悬赏而已。
    在黑市上悬赏并不少见,哪怕对方悬赏的是异能力者也没有什么好奇怪的,真正让人感到蹊跷的,却是这单悬赏背后悬赏的金主们。
    来自异能力者发源地的欧洲大本营的钟塔侍从就不说了,俄罗斯那边已经群龙无首的死屋之鼠,以及北美财大气粗的组合居然也会插一脚进来,悬赏金额更是高达惊人天价的七十亿美元,而对象却只是一个连自己的异能力都无法纯熟运用的普通少年?
    森鸥外沉吟片刻,还是决定将这件事情隐瞒下来。
    毕竟如果异能特务科知道内情的话,自然会出动军警来通缉处理,也就没有地下黑市的悬赏这回事了。
    而连他们都不知道的话港口黑手党想维护的只有横滨的黑夜和自身的尊严,对世界和平可没有什么太大的兴趣呢。
    只是捕捉一只毛发雪白的老虎而已,大概是哪个得罪了他们的异能力者吧。他随意地说道,并不知晓这位白虎少年会在日后的横滨掀起毫不逊于今日的惊涛骇浪。
    至少现在正在对话的两人都没把这份悬赏放在眼里,毕竟目前最重要的事情,是解决深海京折腾出来的事端,之后的事情远远比不上这一刻来得让人焦头烂额。
    `
    巨浪过后,街道上到处都是零碎的建筑垃圾和大片大片的废墟,街边的路灯和被连根拔起的树木就像是屠杀中死去的尸体一样,被竖七横八地随意堆积在一起。更不用说那些被丢弃的交通工具,它们泄露出的汽油污染了我的海水,而原本平整的沥青街道上,尽管水流还未完全撤去,但是隐约可见底下被重物砸击到斑驳碎裂的模样。
    虽然没有受灾民众的哀嚎声作为点缀,但是谁也不可否认,这幅场景甚至比我当年见到的龙头战争,还要更配得上人间地狱这四个字。
    这就是你想给我看的东西吗?
    中也先生的身上清清爽爽,连半点水珠都没有沾湿他的衣角。他用十分平静的表情对我说道,这样的话,多少也该让你见识一下,我的誓言是怎样的东西。
    这是理所当然的,他的异能力【污浊了的忧伤之中】可是操作着重力,将一切物体都排斥在他的身体之外,不管是气体、液体、固体都无一例外,我多少也还算是这颗星球的造物,自然也突破不了的她创造的物理法则。
    只不过,那双手上没戴着手套的样子,还真让人有些不习惯。
    而比起这一点更让人不习惯的,就是他接下来的攻势虽然表情依旧平静,但是出手的动作却一点都不慢。
    几乎是在撂下那句话的下一秒,中也先生的拳头带着撕裂的风声就已经要直接冲到我的眼前来了。
    如果现在还是用着人类的身体,他的这一拳估计能将我的头直接打飞。
    但是现在的我已经不一样了,全身上下所有的器官和肢体都是为了杀死人类而存在的,超出人类数倍的反应神经,足以让这具身体轻松地躲开中也先生的攻势。
    尽管已经合拢成蛇尾的后肢在陆地上会有些活动不便,但是创造出供我栖身闪躲的水层,也只是一瞬间心念神动的事情。
    相反的,即便【污浊了的忧伤之中】能够靠着重力来控制着我的水层,将来自深海的压力排除在身体之外,但是赖以生存的氧气因为水层的关系而受限这件事,却是所有敌人甚至当初的我自己在面对【V】时,逃不过的弱点。
    中也先生自然也是如此。
    敌人会抓着自己的脖子,在水中挣扎着窒息而死;曾经的我,也要遭受战斗时间不能超过便携式氧气管那二十分钟的限制;而中也先生此时因为缺氧而憋红的脸,也足以说明这一点。
    如果我要杀死中也先生的话,只需要将他困在这水层之中足够久就可以了,这一点对于现在可以自由支配身体的我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除非他愿意抛弃一切,逃到灭世洪水所无法淹没的那百分之五的地方。那是因果系的绝对安全之地,面对大洪水时人类最后的乐园救土。不管是什么人只要踏上了那些土地,我的能力自然就无法再对他做些什么。
    但就像我了解的那样,中也先生并不是那种会临阵脱逃的人。
    相反的,他一向信奉的暴力守则,则是最好的防守就是攻击。
    数根原本横卧在街道和废墟中的粗壮钢筋凌空飞来,在刺穿我制造出来数十米的水层之后仍然来势不减,直到水层瞬间冻结成冰之后,它们才不甘地停下挣扎,滞留在晶莹剔透的冰山内部。
    最后再一起跌落在地上形态扭曲得粉身碎骨,形成一幅唯有异能力者互相厮杀时才能出现的奇妙景象。
    而中也先生则趁着我对付那些源源不绝又高速缠行的建筑垃圾时,顺利地凭借着重力的一跃直接脱离了水层。
    但是,长时间的缺乏氧气,即使是对于他来说也不算好受。
    尽管我被关在水层深处听不见他的声音,可是光从中也先生用手背捂着嘴不断咳嗽的动作,已经能想象得出他现在一脸难受的样子。
    即使同为非人的神明,我们的道路也像陆地和海洋一样绝不相容呢。
    随着战斗的发展,我们越来越接近那座令人熟悉的海滨游乐园,不远处那座象征着横滨的摩天轮,已经被刚刚海啸的巨浪冲击着横倒在地上。漂亮光滑的漆绘被磨损露出地下丑陋的钢铁,包厢座位和灯泡零件更是因为之前那巨大的冲击力而掉的到处都是。
    还没等我对着以前陪着我度过每一个假日的os Clock哀悼一二时,就眼睁睁地看着那座大到让人只能仰望的巨型钢铁圆轮,整个儿地镀染上了一层炙热赤红到灼人眼球的异能色泽,然后被站在它旁边的中也先生一只手给举了起来。
    尽管差一点就死在我的手里,他的表情还是很平静。哪怕我深深地望进那双钴蓝色的双眸里,也从中找不到一丝杀意,甚至一丝战意。
    就像他自己说的那样,只是在履行自己的诺言而已。
    但是无论如何,这种情况已经不是像之前那样打晕我了吧,他终于忍受不了我的挑衅,准备要下手了对吗?
    所以说,中也先生最后的决定是,杀死我吗?
    当然了,我可是对着他停留了这么久的横滨做出这种事情,虽然嘴上不说,但是心里一直把这里看得比故乡青森那边要重的中也先生怎么可能放过我。
    这下的票数就是二比一了。
    其实我还没有问太宰最后一遍,但是就让我保留着这份,即使在看到非人的我杀死人类和文明的场景后,他会依旧选择让我活下来的幻想吧。
    命运的天平,最终还是向着我喜欢的结局倒去了。
    其实死亡这就是我想要的,只是当真正得到时,却感觉心里却疼得厉害。
    但是哪怕是这样的疼痛,也在我原本的预想之中毕竟在我死去之后的他们,只会比我更痛,经历更多的苦难,那些苦难哪怕痛上千倍万倍也无法抵偿。
    所以,当那座摩天轮整个倾斜着朝我砸下来的时候,我撤掉了所有的水层和保护。
    即使是神明的身躯也遭受不了这样的打击,我对即将濒临己身的死亡已经有所准备。
    太宰他在每一次自杀时也是这么想的吗?
    还是说,他也会期待着有人来救他呢?
    脑子里模模糊糊地转过这个念头,在摩天轮的阴影终于降临在脸上的那一刻,不知道是期待还是恐惧,我闭上了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