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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似风吻玫瑰

    记忆回到放学的那一天,赵润词去接她幼儿园放学,她在午睡的时候偷偷爬起来给外婆画了画,没有老师发现她。
    去外婆家的路上,她还跟妈妈吹牛皮,说自己在幼儿园可厉害了,不睡觉老师都逮不到她,赵润词不会像其他家长批评她不守规矩,只是摸着她的头笑。
    车子停在外婆家门口,外婆看到了就要关门,林稚晚那会儿还小小一只,顺着门缝就钻进去了。
    她背着粉红色的小书包,举着自己的“大作”给外婆看,外婆本来是不愿理她的,可她画得太滑稽了,她人没忍住,“噗嗤”笑了声。
    见外婆笑了,妈妈也过来看了眼画,结果两人双双笑得前仰后合。
    因为画里,外婆头比身子大,眼里长了花,头顶冒着火,手里拽着一个小人,上面还贴心标注了下——晚晚。
    晚字的“日”字旁还写成了“目”字旁。
    “外婆原谅你了?”
    “当然,还给我煮了一只鲍鱼,”林稚晚对一些细枝末节记得很清楚:“家里人可是很宠我的。”
    她嘴角翘着,语气里有点儿小姑娘特有的娇气和俏皮。
    池宴认识林稚晚那会儿,她就是师大附中有名的“木头美人”,美得没有表情没有喜怒,恰恰就是这种阴郁且稳重、像是六月梅雨季的气质令她在同龄人中脱颖而出。
    可池宴私心里并不想她一直闷闷的。
    姑娘嘛,还是有喜怒,会撒娇也会作才好看。
    第一次见面时,他只是无聊而已,才将半截烟递到她面前,她吸一口,神色寡淡的脸上总于有了宜喜宜嗔的姿态。
    那会儿他才想什么——或许是,就这般,刚刚好。
    正如今天这般,也很好。
    他没忍心打扰她沉浸在回忆里的开心,也没注意到她渐渐垮掉的嘴角,直到空气里四下岑寂,只有尘埃浮动,“嗒”地一声,一滴眼泪滴在老照片上,砸出一个浅浅的水坑。
    林稚晚无声地哭了。
    在她童年的时期,虽然林文和还没有大富大贵,但她拥有这世界上最好的关爱,妈妈永远会夸她,外婆也是会生气的小老太太,她的世界里,所有人都爱林稚晚。
    而如今,她拥有这个世界上很多人奋斗一生都无法拥有的财富,但上帝却光速收回她曾经拥有过的所有美好,令她在世界上孤苦伶仃。
    孤苦伶仃的意思是,所有爱她的人中,一些无法复活,一些开始长久地恨她。
    在这个世界上,不被人爱的人,就连哭都是一个人不出声地哭。
    林稚晚的眼泪越掉越快越掉越快,像是下起一场急促的雨。
    她始终搞不明白,为什么妈妈死后,曾经那么宠爱自己的外婆,会恨到抢走她给自己求的护身符,如魔怔般称呼她为克星。
    之后的十几年,林文和和她每年都回闽州探亲,却都看不到她的一个背影。
    她越哭越着急,脑袋都要缺氧,单薄伶仃的背部瑟瑟颤抖,宛若狂风天随时会断线的风筝。
    外面阳光正好,这栋房子里人声未歇息,林稚晚悲伤起来,却好像被全世界抛弃了。
    池宴猛地喉间酸涩。
    很多时候,他搞不懂当年为什么要救起她,以及,就算救起她,为什么要用婚姻将这段关系绑定着。
    现在明白了,他想做她的肩膀,做她的风筝的线。
    “晚晚。”
    他嗓子里像是掺了一把沙子,哑得厉害,声音却温柔。
    可这一声出口,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下去了——别哭了?或者说不至于?
    都不够。
    池宴自作主张,抽出林稚晚手中的相册,放在落满灰尘的书桌上,然后伸出双臂,将她揽入怀中。
    林稚晚浑身一怔。
    下一秒,池宴宽厚的手掌覆盖上她的头顶,类似怜爱一般,轻轻地抚摸。
    “晚晚,”他将那句话说下去:“还有我。”
    你不是跟这个世界毫无联系就算是死去都没人关心的人,至少,你还有我。
    眼泪悬在眼眶,有那么一瞬间林稚晚忘了哭。
    这话像是魔法世界的灵药,很快,她用类似藤蔓找到大树一般的姿态,张开双手回应了池宴的拥抱。
    池宴抚摸着她的头发,将她按在肩膀处。
    像是打开多年情绪的阀门,很快,林稚晚爆发出类似于幼兽哀嚎一般撕心裂肺的哭声。
    “一切都是一阵风,风吹过就过去了,”池宴将下巴抵住她的发顶,声音懒怠,但温柔且坚定:“前面那么好,你不用回头。”
    池宴过了那个空有一腔爱意却无法放下脸面任岁月白白浪费、也没有足够能力保护爱人的年纪,他如今说得每一个字,都已经决定好要用漫长的余生去实现。
    林稚晚是坚定的生命虚无主义,在她眼里,生命不过是公元纪年上的时间,岁月里的一切苦难都掀不起任何波澜,她决心沉溺在充斥着痛苦、悲哀、自责的容器里过完一生。
    而池宴却跟她说,未来那么好,不要回头。
    林稚晚泣不成声。
    外面搬家的声音哐哐啷啷,窗外莺啼婉转三两声。
    池宴下定决心,将他所说的“美好”一点点展开给林稚晚看。
    他说:“林稚晚,今年过年,和我回家吧。”
    第37章 跟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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