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在晴子身边长大的,对于我来说,晴子就是这个世界上最重要的人,所以我今后也想一直在晴子身边——”
    我完全陷入了不知所措当中。
    我不知道费奥多尔所表达的感情究竟代表着什么,我从来没有经历过这样的事情,也从未有人告诉过我该怎么应付这样扑面而来的感情。
    虽然我已经活过了几百年,可没有人告诉过我喜欢和爱究竟代表着什么,没有人告诉我人和人之间为什么会想要牵手,为什么会想要拥抱,为什么会想要用唇印和肌肤的碰触来表达亲昵——
    我大抵没有喜欢过谁,也不清楚喜欢和被喜欢究竟是怎样的感觉。
    只是心跳莫名地有些变快,只是呼吸在不经意间带上了一点急促。
    可我分明记得,我第一次将冻得冰凉的小家伙抱在怀里的时候,第一次在他的脸蛋上留下我的牙印的时候,第一次揽着他入睡,第一次给他梳头发的时候,我的情绪才不会有这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妙变化。
    ——是因为小家伙的身体变化太快,以至于给人的感觉都变得不一样了吗?
    我晃了晃脑袋,任由少年的衣料蹭过我额前的皮肤。
    这问题实在太过复杂了,我根本想不通。
    “晴子并不需要纠结,也不需要立刻就给我答复。”少年的手掌轻轻略过我垂在背后的头发,他轻声道:“晴子肯陪我一起来横滨,我很开心。”
    “只要晴子一直在我身边就足够好了。”
    第47章
    “我当然可以一直在小费身边啦。”想也不想的, 我这样脱口而出。
    “因为我是‘鬼’嘛,完全不会生老病死,现在连阳光和紫藤花也不怕了, 所以可以一直留在小费的身边。”
    ——这样的话才刚说出口, 空气却陷入了诡异的安静当中。
    费奥多尔抱着我的身体稍稍有些僵硬, 接着,他将面孔埋在我的颈窝里蹭了蹭。
    “那么晴子该怎么办呢?”很小声的,他在我耳侧轻轻呢喃着,像是夹带着叹息的呓语一样。
    我一时间有些没反应过来,想了一会儿才意识到他在说什么。
    拥有无限漫长生命的我的确可以“一直”陪在费奥多尔的身边,我比他拥有更多的时光,可以看着他走完一生当中的每一步。
    但他却没办法一直在我身边。因为他是人类,会生病, 会轻易死去的脆弱无比的人类。
    就算他跟我拉过勾, 答应过我说永远都不会背叛我也是一样。
    就算他一本正经地告诉我说他会一直喜欢我也是一样。
    身为人类的费奥多尔的“永远”恐怕只有区区几十年, 对于“鬼”来说, 不过是宛如白驹过隙的一小段时光而已。
    费奥多尔总有一天会离开我。他不可能一直都停留在我身边。
    如果这是无从抗衡的自然法则, 那么除了接受和顺从, 我似乎也别无选择, 可是一想到我要面对那样的未来,内心里竟忽然涌上了一种莫名巨大的不安——
    明明我自己一个人也曾经度过了百余年的时光,独自在森林的小木屋里,也完全没有想过要去找个人说话。眼下距离那段日子也只是过了区区十几年而已, 但我竟然已经有点记不清当年的自己到底是怎样生活的了。
    在脑海当中所有停留着的回忆似乎都有那家伙的身影。从随手就可以抓起来放在砧板上的小团子, 到身材渐渐抽长,渐渐可以与我平视的小男孩,再到眼下这个高挑到足可以俯视我的少年。
    他脸上的婴儿肥伴着稚气一点一点地褪去, 眉眼也愈发精致,和着身体的生长,那道悄无声息地挤进我脑海当中的身影也渐渐膨大到了让人难以忽略的程度。
    岂止难以忽略,现在的我能想到的全部也只有他而已。
    我也想这个孩子能一直留在我身边,这个我看着他一点一点长大的孩子,或者我可以尝试着选择用另外一个说法来形容这样的情绪——
    我是喜欢他的。
    的确从来没有谁教过我这样的事情,但在想通了某些事情之后,我忽然发现,这样的情绪大抵是出于人的本能。本能地想要保护,本能地希望能一直将他留在离我最近的地方,本能地希望这样的时光能一直一直地延续下去——
    只是在想通之后,我就再没有任何办法能欺骗自己了。
    心情在一瞬间变得无比低落,我无意识地蜷曲着手指,攥着少年的衣角。
    “我不喜欢这个世界。”少年忽然在我耳边轻声说道:“这个念头是伴随着意识一同出现在我脑海里的,几乎可以说是与生俱来的。”
    “我很讨厌异能,讨厌那些无端又无谓的争斗。那些是这个世界的‘原罪’。”
    “什么?”
    我跟不上他的话题,一时间有些不解。
    “但是我遇到了晴子。”他继续说道:“因为在这个世界上能遇到晴子,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这个世界好像也没有那么糟糕。”
    我不再说话了,任由他在我的耳边低喃。像是风吹过的声音一样,轻轻的,却无端让心跳的速度渐渐脱离了我的掌控。
    稍隔了一会儿,少年才又说道:“我在寻找一本‘书’,一本可以将写上去的内容变成现实的白纸文学‘书’。”
    “我想用那本‘书’创造一个没有‘罪’的,没有异能者的世界,我想让世界变成理想中的样子,跟这个世界相比,我自己本身的愿望总是显得格外微不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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