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目漱石不敢小看,更不敢赌。他担忧了这么多年的事情终于来临, 而亚香里还能知道求助,几乎是他所想的最好结局了。
    “怎么会这么突然就……”
    “总之!”
    听到对面突然抬高的声音, 夏目漱石心里打了个突, 握着手杖的手难得抖了抖:“小灯, 你现在在家里,没有靠近窗台吧?”
    “……”
    不,她还没到要去跳楼的地步,或者说正好相反。
    她并没有被压垮,也没有什么难受的感觉。亚香里一直都知道自己异能的暴走,或者说,她是任由它维持在这种小规模的、自己能够控制的暴走阶段。
    不然她会时时刻刻都想着曾经的事情,永远都没有办法理智思考。
    她已经在这种状态下度过了七年,也早就已经习惯了异能力的暴走。可是就在刚才,自己重新又开始“生气”了。
    会生气,会不满,会对人有怨气——这在洗尘的作用下几乎是不可能存在的。而这种情绪的出现,代表着自己的洗尘重新开始归于平静。
    积攒下来这么多年的负面情绪,终于要爆发了么?
    明明是很可怕的事情,亚香里却莫名很平静。好像就是从她能够很随意地和谷地仁花提起明穗的那天开始,自己就逐渐摆脱了对自己暴走异能力的依赖……当然,也有可能更早。
    “我其实,感觉挺好的。”
    “重新会生气了么?”
    “嗯,都怪……”
    都怪夏油杰。
    但就像是恋爱中这件事情她不可能和夏目漱石开口,她也绝对不可能和他说,自己是这么被“治”好的。
    听到电话对面亚香里的轻笑,夏目漱石却有些危险地眯起眼睛。他总觉得他可爱的外孙女,好像状态上是另外一种意义的不对劲。
    想到那天在立海大同学会举办的饭店“晨风居”门口看到的奇怪三人组,夏目漱石猛地警觉起来,总觉得自己好像是忽略了什么。不过再看看正在开车疑似偷听吃瓜的司机,他明智地按下“你是不是和谁恋爱了”这个问题,恨不得自己化身一只比车跑得还快的三花猫,哧溜一下就到亚香里身边去用肉垫敲她脸。
    糊涂啊!在外那么多年她怎么还不知道,除了自己以外,男人都不能信啊!!
    痛心疾首地来到亚香里发来的地址,夏目漱石明白她选择这类半真半假的灵异公寓的原因——一方面是房租便宜,另外就是不管是不是真的,反正亚香里暴走的洗尘能够让对她的负面情绪全部消失,住在这种地方再方便不过。
    匆匆敲开了自家外孙女的门,然而看她还慢吞吞给自己泡茶的样子,夏目漱石觉得自己真的是要被她给急死了:“给我看看你——”
    被那双黑眸瞥了一眼,夏目漱石自动消音,坐在那边却有些气鼓鼓的托腮:“小灯你都给我打电话了,我能不过来么。”
    “也是。那么具体来说,大概是从快一个多月前开始吧。”
    听到她这么缓缓开口,夏目漱石一时之间也不知道应该是欣喜还是无奈,只能这么认真听了下去:“一个多月前?”
    “嗯,因为那个时候,我和工作上的后辈聊起了明穗。没有什么很悲伤的感觉,就是……普通地聊起来了。”
    明穗。
    天川明穗对他和田中亚香里来说都是禁词,当初那个十七岁的少女因为横滨势力的重新划分莫名卷入其中死在小巷,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尤其是让田中亚香里没法想象的。
    意外和明天永远也不知道谁会先来,这不是谁的错,又都是每个人的错。
    夏目漱石偶尔也有在想,如果自己没有提出三刻构想,会不会天川明穗就不会因此死去;但如果继续让横滨混乱下来,那会有更多的人因此而死。田中亚香里也明白这点,也正是因为明白,才不愿意回到横滨。
    她的好友因为家人的想法、自己的疏忽、甚至于可以说是“平稳的未来”而死,这种事情又有谁能彻底放下。
    暴走的洗尘让她能够回归到近乎绝对理智的状态,也能让她睡上一个好觉。至于没有悲伤、愤怒、痛苦,那不是更好么。
    一辈子感受不到这些也没关系,反正这些负面情绪是没有必要存在、只会给人添乱的情感,既然消失,就让它们彻底消失好了。
    暴走的洗尘就这么继续暴走了下去,让田中亚香里成为了现在这样,仿佛永远不会生气的田中亚香里。
    明明以前的她火爆得很,一点就炸不说,还总是风风火火的,到哪里都有灿烂的笑容。任何人看到现在的田中亚香里,都不敢想象她以前还有在街机厅被称为“大姐”的时候。
    “嗯,然后呢?”
    “然后啊,然后就发现,我好像又会生气了。”
    “……”
    就,就这么简单??
    捧着茶杯的夏目漱石有些狐疑地看着自家外孙女,伸手按在她手腕上良久又收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好像确实是。只不过积压了这么多年,小灯你真的没有一点感觉?”
    “没有。”
    或者说,有的。
    感觉到夏目漱石的视线依旧放在自己微微勾起的食指上,下意识想要把手藏起来就看到自家外公了然的挑眉:“撒谎。”
    “我恨。”
    “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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