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这一切都是为了留在井上家,保住这份家教的工作。
    仿佛是忽然来了兴致,所以给对方匀出了几分怜悯,黑发红眼的男孩抬起了下颌:
    “不是要上课吗?”
    心底里小小的嗤笑声沉下去之后,俊国坐到了书桌前,他半支着自己的脑袋,另一只手从笔筒里抽出了一支钢笔,随意地敲点着桌面。
    在催促她尽快开始。
    小朋友有学习的热情是很值得表扬的事情,虽然这个小朋友并不想接受她的表扬。
    他只觉得很嫌弃。
    ——但并不讨厌。
    一种奇异的熟悉感涌上心头,甚至开始让他怀疑自己的记忆出现了某些问题。
    说来也有些奇怪,自从不久之前他生了一场大病,醒来之后脑海中就时常会冒出一些怪异的画面,就好像是属于其他人的某些记忆,支离破碎地被载进了他的脑袋里。
    是除了平添烦恼之外没有任何用处的东西。
    俊国本以为这种情况会随着自己的身体痊愈而有所改变,可当他看到神代雀的时候,怪异的违和感变得更加明显了。
    并不是错觉,神代雀一定和那些混乱的记忆有着某种关联。
    正当他思考着其中的关联时,额头忽然被人弹了一下。
    “你是在走神吗?”
    阿雀的手指轻轻地点着翻开的书页,在她刚讲到的地方停留了一下,“我刚才讲了什么?”
    俊国看着她没有说话,短暂的怔愣过后,他的脸上满是惊愕与恼怒。
    “你竟然敢……!”
    这种力道其实完全不会造成疼痛感,但重点在于以前从来没人干过这种事,羞恼才是他生气的缘由。
    在他脾气发作之前,阿雀将自己的脑袋低了下来,视线与他持平。
    一双金色的眸子忽然就闯入了他的视野,贴近的面庞让他不由得睁大了眼睛。
    阿雀握着俊国的手,带着凉意的手背贴在了她的额头上。
    完全没有反应过来的俊国,倏然间感受到了手背上传来的温热感——是来自神代雀的温度。
    几乎可以称得上亲近的举动让他明显变得局促起来,乃至有些不安。他想要让自己冷静下来思考神代雀这样做的意图,但心底里总有奇怪的念头打乱他的思绪。
    他冷静不下来。
    阿雀很认真地观察着他的反应,会显露出这种纯粹而又近乎天真的情绪的孩子,一点也不像她所认识的鬼舞辻无惨了。
    他令阿雀想到了一些其他的东西。
    她想起很久以前,她见到了年幼的夜卜,他称藤沼为“父亲”。
    阿雀和藤沼站在树下,阳光被枝叶切割成细碎的光影,坠落在皮肤上折射出一种闪烁般的状态。
    「真好啊。」
    注视着远处正在奔跑着的夜卜,阿雀轻轻地感叹着,罕见地流露出安静而的神色,那样的神色近乎温柔。
    那也不像藤沼所认识的入内雀了。
    小时候的夜卜有着一头深黑色的头发,眼睛的颜色让阿雀想起了另一个女人——从某种意义上来说可以被夜卜称之为“母亲”的女人。
    是藤沼的恋人。
    阿雀忽然对藤沼说,「我也想要。」
    她认真地注视着身边的青年,眸子的神采完全不像是心血来潮。
    神代雀也曾想要一个,和自己心爱的人,有着同样漂亮眼睛的孩子。
    藤沼习惯了她的性格,只是笑她太贪心了,什么都想要。他没有给阿雀泼凉水,告诉她这样的结果必定是什么都得不到。
    哪怕是说了,阿雀也会反驳他。
    她一直都很努力,直到现在仍是如此。
    但有些东西并不是努力就能得到的,这世上有太多无功之事,哪怕明知道没有结果,也会义无反顾地扑上去。
    她从一开始就陷入了一种很奇怪的状态里。谨慎而又张狂,矛盾至极。
    藤沼也是如此。
    一方面连自身的存在都要小心翼翼地隐藏,另一方面却又猖狂到前去挑衅“天”。
    没有什么事情是他们不敢做的。
    阿雀又变得理直气壮了。弹了一下脑门而已,大不了弹回来就好了。
    不仅如此,“对不起。”
    阿雀注视着那双漂亮的红梅色眸子,笃定地对他说:“你会原谅我吧?”
    明明是问句却没有任何疑问的意味,有的只是肯定。
    这样的肯定让人心生不快。
    俊国没有说话。
    某种奇怪的情绪在他的心底里升起,四周仿佛在顷刻间变得空旷而又安静。
    他仿佛听到了琵琶的铮鸣声,那声音逼近如亡魂的哀嚎。
    ——很奇怪。
    ——很生气。
    不属于“俊国”的思想在脑海中游走着,他对神代雀说:“不会。”
    那一瞬间他的目光仿佛又变回了鬼舞辻无惨,沉积在眼底里的只有憎恨。
    神代雀不喜欢那样的目光,但她喜欢那个人。
    哪怕他早就已经不再是“人”。
    阿雀很冷静,但她越是冷静、头脑越是清醒,反而越是容易做出常人难以想象的事情。
    比如她每次杀自己男朋友的时候,就从来没有手抖过半下,她总是冷静而又果断,没有一丝一毫的拖沓和犹豫。
    神代雀总是很清楚什么时候应该做什么样的事,在什么样的人面前应该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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