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暗示到这种地步还听不出来,那么未免也太过愚钝了些——更何况阿雀才觉得他有长进,毕竟也是经历过好几次类似的情况了。
    但此时此刻,无惨觉得并不是适合撕破脸的时候。
    他们站在树下静静地对视着,过了好一会儿,先开口的人是阿雀。
    “羽毛笔做好了吗?”
    她的话题总是跳得很快,记忆中说话时的语气也是如此,轻快的、活泼的……
    无惨觉得她安静了许多。
    不知道她自己有没有察觉,但的确不再像以前那样轻松又快乐,就好像也是有了什么心事一样。
    这样的想法一出来,无惨自己反而先被吓了一跳,他觉得这有些荒唐。
    或许又是在演戏而已,神代雀最擅长的就是表演。
    她总能表现出自己最想表现出来的一面,但这究竟是真是假,恐怕也只有她自己才能知道了。
    “已经做好了。”
    无惨看着她的眼睛,忽然说,“送给你吧,就当是回礼了。”
    阿雀觉得他有些过于省事了,并且还很抠门。
    明明以前还是会送她一些其他的礼物,虽然那样的礼物,也不是阿雀一定需要的东西。
    但不可置否的是,阿雀喜欢有东西被放在她手里的感觉——无论那东西本身是什么。
    她喜欢那样的动作,喜欢那些举动背后所蕴含的意味。
    阿雀的手背碰了碰俊国的手背,她的指尖触碰着他的骨节,而后握住了他的手。
    她忽然唤他,“无惨。”
    「你在看什么?」
    很多年前神代家的宅邸中,阿雀也曾和他一起注视着庭院中的古树,他们的视线一起落在那些交杂缠绕着的树枝上。
    她少有安静下来的时候,而安静下来的时候都在看着那棵树。
    所以前来为她诊治的无惨,在某一天随口问她在看什么。
    「我在看我的过去。」
    阿雀说,「也在看我的未来。」
    她的目光幽远而又漫长,仿佛能穿过皮肉,看到灵魂。
    鬼舞辻无惨没有美丽的灵魂,他的灵魂正如他过去的上千年一样。
    那是狼狈的、悲惨的、残忍的集合。
    第51章
    想要驯服一个残忍的人, 最有效的方法就是比他更加残忍。
    只有这样才能震慑住对方, 也只有这样才能将自己的存在强硬地塞进他的生命中。
    阿雀用实际行动验证了这一理论的正确性, 但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这样的方法, 并不适用于谈恋爱。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她没有太多恋爱的经验,身边也没有真正靠谱的可以咨询的人, 所以间接导致了她对这个世界的理解的扭曲性。
    对于爱情的了解,在阿雀这里担任启蒙老师的其实是藤沼。
    但藤沼并不是普通人, 对爱的理解也不同寻常,更何况失去了自己的恋人之后, 他便一开始憎恨起世间的一切来。
    他说爱是改变, 所以阿雀理所应当地觉得, 那是对于对方而言的。
    她自认为掌握了最巧妙的方法, 但她没有想到, 真正的爱,绝对不会是强迫对方做出改变。
    正因如此,在她给无惨留下的印象中, 除了吵闹和虚伪, 就只剩下残忍与冷酷。
    “井上俊国”能够猜想到的是——神代雀其实早就知道了。
    这样的想法横贯在俊国的脑海中, 从他的思绪间裂出巨大的沟壑, 一方面他想要尽可能地保持着理智,可另一方面却本能地想要逃走。
    在很久以前,在上千年的过去,鬼舞辻无惨都一直在逃避着自己无法面对的现实。
    所以他不愿回顾自己身为人类时的过往, 死亡的阴影时时刻刻笼罩在他的身上。
    所以他也从不刻意回忆继国缘一,因为那是他无法面对的强大敌人。
    但他却克制不住地想起神代雀,想起她以前的模样,也想起她现在的模样。
    神代雀安静下来的时候,眸子里像是在闪烁着静谧的、星辰般的微光。
    但无惨却觉得,这比曾经被他恐惧了上千年的、能够让鬼的细胞分崩离析的阳光还要可怕。
    阿雀握住了他的手,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一样,她把自己的手指插/进他的指缝中,交握后脸上流露出高兴的神采。
    她的眼皮抬起来,金色的眸子静静地注视着他,她问,“你在想什么?”
    脑海中浮现出来的记忆,是属于过去的他们的记忆。
    “你。”
    无惨是这样告诉她的,“我在想你。”
    那一瞬间他的声音平静得不可思议。
    他的确时时刻刻都在想着神代雀,想着如何从她手中夺回一切,也想着要用怎样的方式将自己所承受的一切付诸在她的身上。
    但这样的想法,并不能化为现实。
    神代雀以前就很强大,现如今她仍然很强大。并且虽然她对藤沼说恋爱会降低智商,但事实上,阿雀一直都很冷静。
    冷静得近乎可怕。
    所以她在这时候还能毫无异色地直面无惨,也能理所当然地询问他,“想我什么呢?是我送给你的礼物吗?我说过的吧,你一定能够得到的,你最想要的青色彼岸花。”
    ——哪怕已经太迟了,迟到毫无用处。
    对于现在的鬼舞辻无惨而言,这样的礼物已经失去了它原本可以带来的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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