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让无惨继续看着自己后生出的满意并没有延续多久,因为很快阿雀便从无惨的表情里看出了不一样的地方。
    在以前的时候, 她其实就很喜欢踩着无惨的底线反复横跳,然后在他将要生气却又还没开始发脾气的时候撒娇认错。有时候他会把脾气压回去,但表情仍然很可怕,而有时候他会直接翻脸不认人,丢下她或者拂开她。
    虽然这样说有些奇怪,但阿雀其实更喜欢无惨以前的样子——那副高高在上的、倨傲而又矜贵的样子。
    哪怕只是小小的、微不足道妥协,也像是做了巨大的屈就和牺牲一样。
    那才是她所熟识的无惨。
    而现如今无惨似乎真的像是认命了一样,随便她怎么动也不会生气,平静得一点也不像他自己了。
    这令阿雀有种诡谲的情绪,也让她迫切地想要验证什么。
    她会在晚上和无惨睡在同一个房间的同一张床上,而无惨也没有提出任何异议。
    她也会和无惨一起在花园里散步,指给对方看花园里新栽的花苗,说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看到新开的花,她们全身都沐浴在阳光下。
    阿雀以前没有见到过这样的无惨。她们以前从来没有一起出现在太阳下。
    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那个作为人类的无惨,就已经因为身体虚弱而不得不避开阳光,哪怕有时会在庭院中稍走几步,也是在太阳落山的短暂时刻。
    而成为了鬼之后,阳光便成了比毒药更具威胁性的危险。
    阿雀紧紧地看着那张陌生的脸,似乎要从中看出些熟悉的轮廓来。
    看不出来的。
    属于人类的身体,除了那双眼睛以外,再没有半处是阿雀所熟悉的样子了。
    她忽然有了一种可怕的感觉,像是倏然发现自己失去了什么,有什么东西从她的指缝里流走了,越是想要抓紧,越是无法触碰。
    失去的东西永远也不可能再回来。
    原本不是想这样的。这并非是神代雀一开始的设想。
    她只是希望他能继续活下去,就像他一直以来都希望的那样,而在那样的未来中,她也会一直一直陪伴在他的身边。
    但事到如今,现实变成了神代雀自己都无法预料的状态。
    想到这里的时候,阿雀握紧了无惨的手——女性的手掌和男性有着醒目区别,这种感觉完全不一样。
    无惨的手是什么样的呢?阿雀很努力地想要从记忆里找出它原本的模样来。
    苍白的、瘦削的、常年不需要任何劳作,精致却冰冷得不像是活物。
    而现如今躺在她手掌里的手,却是有些粗糙的、瘦小的常年需要劳作的……小姑娘的手。
    细小的恐慌仿佛裂痕般扩大,让她不由得心生退却。
    世间的一切似乎都在变化,阿雀同样讨厌着那些变化,她其实并不喜欢陌生的东西,哪怕她总能很快地适应那些陌生。
    曾经的无惨,是阿雀认知之中最长久的不变,那并非是指外物,而在于其内在甚至灵魂。
    可现如今他也变化,而促成这样的变化的正是阿雀自己。
    有那么一瞬间,她忽然想要离开这里。像是个不知所措的失败者一样落荒而逃。
    但就在下一瞬,粗糙的手掌忽然摸了摸她的脸,阿雀回过神来,看到了无惨脸上短暂的僵硬与错愕。
    不知道是因为阿雀的异样还是因为自己的举动——阿雀在不知不觉中掉了眼泪,而为她擦去眼泪的是无惨。
    无惨是主动做了这样的事。
    随之而来从那张陌生的脸上所流露的、像是懊恼般的表情让阿雀找到了几分熟悉的感觉——是为自己不该做这样的举动、不该做出这种“屈尊降贵”的事情的懊恼。
    那才是真正的鬼舞辻无惨。
    那是与屈从、退就毫无关联、永远也不会产生联系的鬼之王。
    “无惨,”阿雀忽然不再叫她阿郁了,她问她,“你恨我吗?”
    以人类之身重回于世的无惨并没有说话。
    *
    *
    神代雀似乎在做着什么不能被无惨所知晓的事情。
    她总是一副很忙碌的样子,一整天都可以待在外面,回来时也似乎是刚从劳累中得以喘息。
    这令无惨本就不怎么多的开口时间显得更少了。
    可偏偏神代雀却像是什么都没有察觉到一样——或者说她察觉到了,但是没有闲暇的时间来顾及。
    对于神代雀而言,鬼舞辻无惨的重要性可想而知,所以能让她连无惨都无暇顾及的事情,大抵也能让人有所察觉了。
    比鬼舞辻无惨更加重要的,只有可能是她自己。
    直觉告诉无惨这是个很好的时机,只要去问神代雀,或许她就会告诉自己些什么。她的过分自信与随心所欲,会让她认定无惨没有威胁到她的可能性。
    但当一个人拥有绝对的自信,笃定一切都在自己的掌控之中时,往往也就离失败不远了。
    “我在忙什么?”
    对于主动过来询问自己的无惨,阿雀显然表现得有些意外,但接着她就告诉无惨,“鬼杀队的人察觉到一些事情了。”
    听到鬼杀队,无惨下意识缩紧了瞳孔。他并不害怕鬼杀队,现如今鬼杀队中不会再有第二个继国缘一了。
    但很快无惨又想到,神代雀并不需要忌惮鬼杀队。甚至哪怕真的面对继国缘一,她大抵也不会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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