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三七
作品:《隔墙有耳》 伍妩的父母离开之后,伍妩便很少回老家了。回家看望伍蒙的寥寥几次中,她也没想过要去父母的墓地看看。
每逢清明时节,大多数人都去扫墓,伍妩不去。
她从不相信这世上有灵魂,人类以肉体存在于这世上,当肉体化作尘土,曾经的一切也不复存在,何谈灵魂?
伍蒙曾经求伍妩带他去给父母上坟,被伍妩拒绝了。
她说:“你自己去我没意见,但是我不去。”
她不允许自己抓着早就成空的念想,懦弱一秒,她都怕自己再也爬不起来。
时过境迁。
伍蒙拉着伍妩的衣角,跟在她和蒋思白后面,亦步亦趋。
伍妩父母的坟墓在山上的一块地中,地面还算平整,恰恰是因为平整,才被伍妩的祖爷爷选中作为自己合眼之后的栖息之地。从那以后,伍家死去的人无一例外,都埋在这块地里。
往里走,走到地尽头,密密麻麻的已有十余座坟墓。
大多数坟墓上,野草丛生,苍黄落寞。还有几座时间过久的墓碑,上面的红油漆在风吹日晒,霜打雨淋中掉了色。
伍妩走在前面,一眼看到伍参和李念的墓碑。
她回头看一眼伍蒙,他的眼已经往外渗泪,伍妩伸下手握住他的手。
时间催着人往前走,忙忙碌碌,来不及停歇。
伍妩都记不得到底多少年没见过父母了,只有坟墓周围的萧瑟提醒着她,她已经太久没来过。
蒋思白把带来的东西放在一边,挽起黑色毛衣的袖子,露出一截结实的小臂,自发收拾坟墓周围的野草。
他张开手握住一把灰黄的草,使劲一拔,草便被连根拔起,带起许多留恋着草根的泥土,他又用手把掉落的泥土拍回去。
伍妩拍拍伍蒙,后者狠狠吸了一下鼻子,把涌起的酸意压下,低下身子拔草。
“姐。”伍蒙握着一把草,抖落上面的泥土,“你不是说,死去的人没有灵魂,所以这些事都是没必要的么?”
伍妩用手指轻轻拂落墓碑上的尘土:“人会变的。”
“那你相信这世界上有灵魂了?”
蒋思白在后面用一把小小的铁锹,铲起地上的泥土推上去,再坟堆后面的泥土压平。
伍妩的上睫毛在她眼下投出好看的阴影:“嗯。”
伍蒙的鼻子一酸,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直接落在泥土中,湿润出一个小小的圆。
伍妩用手环住他的肩膀,体温熨烫着他,骨血相连。
修整完后的坟墓看起来规整多了,伍妩和蒋思白把带来的酒和肉摆在坟前,伍妩拿出伍参生前用过的白色酒杯,递给伍蒙,蒋思白斟满酒,伍蒙抬手,酒滚入土中,瞬时被泥土吸收。
伍蒙哽咽着,心间各种感情奔涌而出,抽泣着,他的肩膀一抖一抖,像只可怜的小动物,蒋思白为之动容。
他转头看伍妩,发现她也正看着他。
她没有哭,只是对着他红了眼角。
*
下山的时候,蒋思白在前面走,给姐弟俩留出说悄悄话的时间。
他手里拎着一把铁锹,和他的装扮不符,迈着大步子,像那时下乡的大学生,伍妩忍不住弯了嘴角。
伍蒙看到,扯扯伍妩的手,问道:“姐,你会嫁给姐夫么?”
伍妩盯着蒋思白的身影,没有犹豫:“会。”
伍蒙咬唇:“要是……姐夫家里不同意怎么办?”
那天见过蒋路之后,伍妩便把蒋思白和蒋路之间的关系告诉了伍蒙,顺便坦白了蒋思白的家世。
哪怕还不到世故的年纪,伍蒙也清楚这悬殊的门第之差,他不禁为伍妩担心。
“那我就……带他私奔。”
她看着伍蒙,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澄净。
伍蒙睁大眼:“真的?”
伍妩笑:“假的。”
她舍不得。
上次她去蒋家,蒋家人的反应出乎她意料,蒋行的态度谈不上热情,但也不算疏远,而蒋光词则已经把她当成孙媳妇。
至于蒋思中……
伍妩想起曾见过他亲吻另一个男人的模样,怪不得当时觉得他的眉眼似曾相识。当接受这套房子的第二天,伍妩看到蒋思中手机里的照片时,突然明白了蒋思中这套房子的意义,既是见面礼也是封口费。
还有温柔,之前的事,她只言半语也不提。
伍妩明白,蒋思白在其中出了多少力。
她只有伍蒙一个家人,但蒋思白不同,他生活在一个有爱的大家庭中。伍妩不愿让自己成为把他从其中剥离的原因,所以如果需要等,那她就耐心地等,哪怕最后输的一败涂地。
她笑自己,曾经输不起的她,现在变成了孤注一掷的赌徒。
但她甘之如饴,谁让赌注是蒋思白呢?
不远处的蒋思白好像感受到伍妩的心意,他停下脚步,站在一块大石头上,仰着头看上面的伍妩和伍蒙。
满眼青翠中,他对着他们招手。
“来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