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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一岁枯荣

    枯荣回过头看他,“你是挽留我么?”
    “就在我这里吧,阿荣,你还做你的宋小姐。”
    “就连一个姨太太我也不配么?”
    “阿荣,张先生,跟我要你。”
    ☆、热风
    陆庆归眼眶湿红,捧着她的脸:“为什么不早告诉我?”
    她摇摇头,低眉淡淡笑了笑:
    “我说不出口。”
    他猝然将她搂进怀里,心痛欲绝。那平乏的一言一句就像是在讲另一个人的故事,她以为那一切都是她抹不去的耻辱,可在他的眼里,那只是一个可怜的孩子曾遭受过的苦难,是这个世道里卑鄙的大人们唾手施于给一个无力抵抗的孩子的苦难,人间最沉痛的苦难。
    他气得绷直了身子,四肢都憋着力,手臂上青筋凸起,却轻轻又轻轻地抚着她的发:
    “没事了,没事了,有我在。”
    她反手将他抱得更紧,老天骗了她一次又一次,害了她一回又一回,如今终于让她碰见了陆庆归。如果再早一点就好了,她想,再早一点碰见他,是不是就不用经历那些了。可如果没有经历那些,她又怎能遇见陆少爷呢?
    “庆归,如果你见到我的时候,我不是张太太,你还会接近我么?”
    陆庆归心里一咯噔。
    他当初处心积虑接近她,确实算不上清白。
    “会。”
    她抽出身子:“真的?”
    他笑笑:“真的。不过我当初接近你,确实是有意为之。”
    她转过身坐直,看向正前处的海:“我知道。”
    他也学着她的样子,紧紧挨着她的肩,说:
    “其实我小的时候也不是现在这样。”
    “我在陆家过得并不好。这么多年来一直是寄人篱下,我这个少爷当的也是徒有虚名。”
    “我娘是小房,是我爹不情不愿被迫娶回来的小房,自我记事起,我和我娘在陆家就跟下人没什么大差别,大太太和大小姐,也就是陆慕林,总想方设法欺压我们母子,嗯……现在想来,几乎可以说成是虐待吧。后来我娘怀了第二个孩子,算命的说是个男孩儿,她们就全坐不住了,生产那天,我娘气弱,难产,我娘,还有我那未能出世的弟弟,都永远离开我了。”
    “枯荣,我也曾受尽屈辱。”
    宋枯荣侧过头,两眼含泪凝望着他,月色阑珊,她忽然感觉他的脸憔悴了不少,昨夜躺在床上看他时还不觉意。原来人在谈及从前悲伤时是这样平静又颓唐的,她伸出手落在他的脸上,指尖在他光滑的皮肤上轻轻趟着,说不出话。
    他咧开嘴:“你别怪我,好不好?”
    她也笑:“怪你干什么?”
    “怪我当初……”
    “我不怪你。”她打断他的话,“从前的就让它过去吧。”她仰起头,深深吸了口气。
    陆庆归握住她的手,十指相扣:“嗯。”
    两个人坐在秋千上,月亮仍高高挂在天上。
    “陆庆归。”
    她忽然又唤他。
    “干嘛?”
    “香港真美。真想一辈子都待在香港。”
    “好啊,那我们就一辈子待在香港。”
    ·
    被陆见川请过来的老妈子是跟在蒋聚岚后头近二十年的香港人,从出生就在香港,哪也没去过,谁也不认识什么也不懂,只会老老实实伺候人。听说要来伺候陆小少爷跟小少奶奶,二话没说就赶了一大早过来。
    陆庆归跟宋枯荣坐在沙发上端详她,一头灰白的头发,模样十分老沉,背着个蓝靛色布包就过来了,笑起来时左右两个酒窝。
    “小少爷好,小少奶奶好,叫我阿萍就好了,是我们先生让我过来服侍你们。”
    宋枯荣愣愣看了看陆庆归,陆庆归拍拍她的手,应了句:“噢,好,麻烦你了。嗯……先生可曾跟你说过,这件事不可声张?”
    “说过了,少爷放心,我一个老婆子,在外头装哑巴就是了。”
    陆庆归僵笑了笑。
    随后听见外头有人敲门,阿萍忙赶出去开门。
    “小少爷,是陆先生来了。”话刚说完,陆见川就从她身后走过来,进到了屋内。
    陆庆归跟宋枯荣急忙站起身来,讷讷盯着他。
    “大哥,你怎么来了。”陆庆归问道。
    陆见川走到沙发前,坐下来,虽是一脸严肃,居高临下的样子,眼睛却不敢抬起来看他们,主要是不敢看他这个“弟媳”。
    阿萍进到厨房里准备给他们泡茶。
    陆庆归呵呵笑着拉宋枯荣一起坐下,宋枯荣却不敢在这兄弟俩面前多待,便借口想溜:“呃……我去看看阿萍,不知道她晓不晓得茶在哪。”
    “小宋啊,你也坐下,我有事跟你们说。”
    小宋??陆庆归瞪大了眼盯着他,心想:小宋是你能喊的?搁上海,这可是你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财阀太太,在这倒占起便宜来了。
    陆见川他自己何尝不是攥着拳头叫出这个称呼的?在上海,就借他十个胆子也不敢这么喊。这不,刚说完,背后就生出一阵冷汗,眼睛还是不敢往上抬。
    “噢,好。”
    宋枯荣倒好似全然不在乎,继续坐在陆庆归旁边。
    陆见川咳咳嗓子:
    “我来就是告诉你们一声,阿萍是个顶老实的,以后有什么事,尽管吩咐她,不用拿她当外人,她跟着你们嫂嫂二十年多年,我们都放心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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