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爱上杀猪佬! 第54节
作品:《不要爱上杀猪佬!》 谢秋石走到石床前轻踢了踢,呆呆问道:“我以前就睡这个床?”
燕赤城点了点头。
“能睡着么?”谢秋石怀疑道。
“能的。”燕赤城竟认真答了,“你每次睡,都要睡很久,又多梦,容易惊醒,我便在外间布置了很多东西,不让人打扰你。”
“那些居然是你弄的。”谢秋石不可置信,“你堂堂一个武陵仙君,还会用麻袋套人,搁老鼠夹呢?”
“嗯。”燕赤城含笑认了,“跟你学的。”
谢秋石:“……”
他扭头去看一旁的书架,耳廓微绯,他掩饰似的抽出一本泛黄的簿册,埋头翻起来,翻了几页,又觉得不对,连翻数页后,抬头问道:“怎么都是白纸呢?”
燕赤城从他手中将书抽回来,轻声道:“因为你都看过了。”
谢秋石狐疑地又抽出一本模样更老旧的古书,打开一看,依旧只有白纸,簿册间还有撕扯过的痕迹。
燕赤城道:“你每看一页,就会撕掉一页。”
谢秋石“诶哟”一声,抱怨道:“也不知道心疼。”
燕赤城摇了摇头:“这些书你从前往后看过一遍,从后往前看过一遍,从上往下看过一遍,从下往上看过一遍,看到后来,无法可看,只好看一页,撕一页,撕完了,便什么也不剩了。”
谢秋石哑然,摸着手中枯黄的封皮,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他随手翻捡着手中书册,心思却从书上飞开了,飞过素冷沉寂的卧室,飞出常年大雪的瀛台山,飘飘然不知飞至何处,只觉灵台一阵发寒,寒得心都跳得慢了,悬起来。
他讷舌许久,怔然开口:“我以前,是不是不快活?”
燕赤城没有答话。
“燕逍?”谢秋石下意识又问了声。
燕赤城动了动唇,忽然“啪”的一声,一本小册落在地上。
谢秋石忙蹲下身,捡起来,老旧的书衣在一摔间四分五裂,露出花花绿绿的内里。
谢秋石“咦”了声,挑开书皮一看,里头白纸黑字五个大字:《阴阳和合功》。
燕赤城:“……”
谢秋石的嘴角当即扯下来,飞速将书翻开,其中果真有字,上曰:阴阳调和,顺应天理,仙者为阳,鬼者为阴,行此中双修之法,能解无聊,更有超常之进益。
谢秋石:“……这不是胡扯么?”
燕赤城轻咳一声:“自然是胡扯。”
谢秋石又看了两眼,脸色愈发怪异,连翻数页后,豁然抬头:“燕赤城!这他娘的不是你的字吗?”
燕赤城后退半步,垂首道:“你看错了。”
谢秋石“哗啦啦”再翻了几页,双颊看得燥红,合了书叫道:“你这混蛋东西!以前就骗我,骗我和你行苟且之事?是不是?说!”
燕赤城伸手将那书取过来放在一旁,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目中却笑意沉沉,他抬手轻轻拂开谢秋石的鬓发,温声道:“你从前,就一直很好骗的。”
谢秋石气得说不出话来,咬牙切齿了半天,一颗心倒是落回了地面,他劈手又将册子抢回来,争夺间一件硬物从书页中落出,谢秋石顺手接过,却见是一把戒尺。
燕赤城:“……”
谢秋石一瞧见他的表情就明白过来,立马一转攻势,笑意盈盈地拿戒尺挑着燕赤城的下巴,露出一股子流氓气:“小样,耍花招骗哥哥上床,挨打了吧?掌了嘴还是挨了手板?这么俊一个小生,不会是被扒了裤子揍屁股了吧?”
燕赤城面色数变,谢秋石立刻叫道:“真揍了屁股?揍了多少?怎么揍的?”
燕赤城转身不再理他,谢秋石却像猢狲上了树,顺杆上爬,边追边喊:“真的啊?你告诉我嘛?或者再让我揍一次也行,燕赤城?”
燕赤城当即使出一个登云梯,身形轻飘飘如燕雀般飘开,谢秋石大叫一声,当即也追上去,大喊:“燕赤城——别跑——吓得连轻功都使出来了!真的这么怕你石哥打你屁股啊——”
燕赤城陡然在半空回身,一个“金禅指”指向谢秋石腋下,谢秋石笑骂:“反了天了!”也掐了个指诀往燕赤城屁股上打去。
两人一来二去,竟在半空中交起了手,说是切磋,却有些轻佻,说是调情,倒也虎虎生风,谢仙君红衣如霞,燕赤城乌袖如墨,交错间仿佛风云变换,颇为赏心悦目。
谢秋石头一回和燕赤城拉开架势打架,却如打过无数回一般熟悉,燕赤城抬手,他便知道他要做什么,燕赤城顿足,他便知道自己该如何招架。
“真舒服。”谢秋石朗笑道,“要不然我放过你的屁股算了?”
燕赤城挑了挑眉:“我却不想放过你了。”
话音未落,谢秋石只觉眼前黑影一闪,腰肢肩背便已被人揽抱住,他忙叫了一声,脚下乱踢一通,没踢到人,只踢到了那高大的书架。
书架应声轰然倒塌,纷纷扬扬的旧书残页雪花似的飘开,像是一场积久的骤雨,终于兜头而下。紫红重木砸在石床上,石床上亦生出裂纹,“哗啦啦”一声如大厦坠倒般,整间素室訇然一倾。
谢秋石忘了躲,也忘了挣,只怔怔看着眼前的一切,许久后,方笑道:“都坏了。”
燕赤城道了声“抱歉。”声音里却没有几分歉意。
“无妨的。”谢秋石突然温声道,“经年破损的东西,早就残败不堪了,若是不彻头彻尾打坏一遭,如何换新的呢?”
燕赤城闻言一滞,瞳孔间的暗绿又涌上来,过了片刻,才低哑地“嗯”了声。
第84章 陋室岂等闲(一)
谢燕二人轰轰烈烈交手之时,“茅厕”外候着的周瑛莘面色苍白,木讷无声地听着茅厕中传来惊天之响,呆看着天边仙力蒸腾。
濯泉颍河两个仙童匆匆忙忙赶来,见到外头的周瑛莘,齐齐行了个礼,喊了声“周大人”,继而试探地问道:“周大人,仙君这是在……”
周瑛莘干咳一声,欲言又止,半晌才道:“你们仙君在里面,和燕逍一起……如厕。”
濯泉颍河:“……”
话音未落屋中又传来轰然巨响,辅以“砯砯砰砰”细碎嘈杂之声,仿佛天都要给捅个窟窿般。
俩仙童下意识吹捧道:“不愧是仙君,如个厕都能如此声势浩大!”
周瑛莘张口结舌,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砖石崩裂之声骤然炸响,三人齐齐抬头,只见“茅厕”攀龙附凤、金碧辉煌的屋顶蔓延开一道裂纹,下一刻,“刷拉拉”石屑瓦砾倾泻一地,屋顶竟硬生生开出了一个大窟窿!
俩仙童:“不愧是仙君……”捧场话说了一半,又齐齐咽进了喉咙。
周瑛莘双眉紧锁,脸色数变:“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真的是在……如厕?”
话音未落,只见那窟窿中飞出无数石屑木碎,残本典籍,濯泉扫了两眼,惊叫道:“这不是天岸佛君的《莲华经》么?”
颍河白着小脸,跟着看:“青冥仙君的《无量剑诀》……”
“《百花醒剑》……”
“东史殿编纂的《仙史通录》也在!不是说失窃已久么?”
“紫,紫薇帝君的,《八荒独尊咒》,”濯泉跪坐在地上,两股战战,“仙君以前确实爱打家劫舍,可这拿得,拿得也太多了些……”
周瑛莘双目怒睁,一册册将那簿册捡拾起来,拿到手中便觉得不对,打开一看,果真撕得只剩白纸,哪里还有一个字?
“谢,谢秋石,”他发出一声暴喝,“各派珍宝,岂能如此,小贼猖狂,待我与他大战三百回合!”
濯泉颍河登时吓白了脸,叫道:“周大人醒醒!周大人三思,莫让那魔头再出手啊!”
周瑛莘不顾阻拦,提了剑要往“茅厕”里冲,就听“茅厕”中忽然传来一声哨音,继而远处传来长鸣一声,一只巨大的仙鸽扑棱着翅膀俯冲而下,掠过窟窿,双爪捉住谢燕二人,闪电般飞驰而去。
周瑛莘:“……”
濯泉颍河:“……”
过了许久,两仙童呆愣愣对视了半晌,才问:“刚,刚才发生,发生了什么?”
就在此时,一个清冷澄澈的声音自三人后方传来:“我也想问,适才此间发生了什么?”
周瑛莘愕然惊醒,抬起头来,只见来人明衫广袖,冕旒流金,脚下无声而威仪不减,双目明彻且幽深浩渺,有神人之美,有穷天之势。
“紫薇帝君!”周瑛莘忙一揖到地。
两仙童惊呼一声,跪地叩拜。
秦灵彻微微颔首,抬手示意几人免礼,又问:“我听说谢秋石回来了,无怪有这么大动静——这又是怎么了?”
周瑛莘一听得谢秋石名字,额头青筋便暴跳出来,口不择言地喝道:“回陛下!谢仙君……谢秋石这厮拉屎时被鸽子捉走了!!”
这壁在咬牙切齿粗言鄙语,那壁却是逍遥自在得恨不得一曲高歌。
谢秋石被燕赤城抱在怀中,被仙鸽提着,一边飞一边叫:“能想出这种办法,我果然有惊天大才!”
燕赤城道:“你从前偶尔发现这只仙鸽在凡间筑巢,便在鸽巢下建了小镜湖上的‘仙君陵’,那里本就不是什么陵墓,不过是你偷偷往返两界的一条暗路罢了。”
“我就知道!”谢秋石哼笑两声,“大门上都写啦,‘我不修陵墓,大被同天眠’,那群傻子才相信里面有宝贝呢,恐怕挤破脑袋也只能找到残花败叶若干,青黄鸟屎数枚,哈哈哈哈……”
燕赤城安静听着,笑而不语,只轻轻将他往怀中又揽了些。
“你说,我从前到底是怎么想的。”谢秋石道,“住的地方不是陵墓就是茅厕,也不嫌味道大。”
“你那时便顽劣得很。”燕赤城道,“不过却也是不想让旁人打搅你。”
谢秋石转了转眼睛,好奇道:“怎么说?”
“往年你留在瀛台山之时,天帝那些人,总会逮着叫你做些……你不爱做的烦心事。”燕赤城附在他耳边低声絮语,“你不喜欢,干脆把寝殿改成茅厕,又寻了这条暗道,每每天帝来找你,就叫人高呼‘谢仙君如厕时被仙鸽捉走了’。”
谢秋石大笑,连说两声“不愧是我”,又道:“你方才说听到了天帝的声音,臭老头子可不会又要来捉我罢?”
“理当不会。”燕赤城道,“他刚刚历劫归来,大约有许多事情记不真切,也要费一番周折方能重掌大局,不会花太多心思在凡间和你我之事上。”
谢秋石“唔”了声,道:“他贵为天帝,有只手遮天的本事,却也要下凡为人,受劫难之苦,可见人人仙仙,仙仙人人,本无多大区别。”
“凡人克己修道,道至纯,便成仙身,天帝自然也是如此。”燕赤城徐徐道,“秦灵彻贵为至尊,杀伐果决,更曾冲冠一怒,将鬼界一族夷为平地。一声令下生灵涂炭,掌下人命无数,他所染之孽煞,非凡人可想。”
谢秋石讶道:“既然如此,他为何能活到现在?”
“……因为劫火台。”燕赤城垂下眼睫,声音缓缓放轻,“他曾无数次下劫火台,无数次为凡人,受死、受累、受饥饿、受贫苦,继而创大业、立大功、救苍生,名成千秋,以德消煞。”
“啊……”谢秋石轻叹一声,“无怪乎众人便是成仙,也要尊他为帝。”
燕赤城不语。
“我做不到。”谢秋石忽然闷闷道了声,“若是身染孽煞,我做不到像他这样……”
“你不用做到。”燕赤城打断了他。
谢秋石:“啊?”
“纵使轮回一百世,你也要逍遥自在一百世。”燕赤城低声道,似是说给他听,也似是在自言自语,“每一世我都会找到你,叫你开心,叫你有路可走,不必去遭那些罪,也不必拿一身自在去换什么功名。”
他说得认真,谢秋石怔怔听着,不自觉间轻轻地捉住了他的手掌。
燕逍的掌心比冰块还要寒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