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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南潮》 但穆阳摇摇头,将钞票放在桌上:“买你的故事。”
女孩一顿,露出笑容,桌下的小腿来回晃。
“嗯……那是在初三吧?有一天上自习课哦。好像也是一个夏天,不记得了,但是印象中树冠间隙中的阳光像蝉,蝉鸣在响,然后天暗下来,晚霞铺过来,像火舌一样捧着那颗太阳……我们互相看了一眼,觉得好热,好躁,然后躲进卫生间里。”
“在那种地方还能做什么?接吻而已啦。”她说,“没想到那天卫生间里有个变态。他躲在旁边摆弄照相机,偷拍,咔嚓一声,然后全校都知道了。”
女孩沉默了一会儿,回忆像雾一样把她拢起来。
片刻后,她干笑,撩起了耳边的一缕头发。这时,她那些鲜艳美丽的指甲忽地黯然失色。
“她是个很好的人,我舍不得啊。被停学了一周,最后那天的晚上,她跑到我家楼下喊我。我住二楼,其实很矮,伸手就能碰到她,但是我躲在走廊下,蜷缩着,没有露脸。因为她说叫我和她一起,离开这个地方。她什么也不怕。”
穆阳将面前的酒杯举起,仰头喝尽。这时乐队跳起来,吵闹的声响充斥着每个人的大脑。穆阳的声音便显得遥远:“你不去,是对的。”
“我那时也自以为是地这么想。”女孩说,“所以第二天,我去和老师说,是我强迫她,是我哄骗她,是我勾/引她……反正都是我的错啦。然后老师心安理得地把她摘出去,把我开除。我觉得挺好的。”
穆阳垂眼。
“后来她去了我们说的那所高中,学了理科。成绩一如既往地好,是那所学校第一个考进北京的人。前两年她还一直来找我,但我一直躲,后来换了手机号,换了住址,去别的地方打工,她找不到我,就不再找了。”女孩握紧了酒杯,“我听人说,她毕业,又考了研究生,然后去银行上班,然后去一个什么叫投行的地方……我也不懂,反正过得很好,有车有房,女强人。我一直以为她过得很好,把我忘了,不再和我纠缠,当然会走得更远……”
“但三个月前,她跳楼了。”
女孩的身体抖起来,涂着鲜艳口红的唇瓣颤动着,露出不再是铜墙铁壁的白牙。
她说:“他们去整理她的遗物,只找到我的电话号码,只能联系我。然后告诉我,房间里只有一个人的照片。只有和一个人的泛黄的书信,只有一个人送她的幼稚的内衣和廉价的化妆品……只有一个人。”
只有我。
“是我害死她的吧,我一直这么想。她一定恨我恨透了,恨我为什么那么残忍,一句话的机会也不留给她。”女孩吸了吸鼻子,把眼底的泪光藏起来。她故作轻快地耸了耸肩,“但这些事情我都不会知道了。她已经死了。错过就是错过啊。”
“我只是个初中辍学的打工妹,每天只会陪一些无聊的男人说无聊的话。但你不一样,你让我想起她,让我想起我自己……大道理我不懂啦,但是,我总觉得……”
“你和我做的事,并不对吧。我们没有资格放弃一个人……因为爱是狡猾的、脆弱的、根本不能弥补的东西啊。”
第28章 28
酒吧打烊,穆阳付清账,送女孩到门口分开。狐朋狗友们喝得上头,揽住他的肩膀:“喂,怎么放她走啊,虽然长得一般,但身材很好喔!”
穆阳没吱声。他低头,把下巴藏进衬衫,借领口遮掩湿红的脸颊和眼底,半晌冷不丁出声:“还喝吗?”
“阳哥好兴致喔……”
“人家想的开啦,这个不行换下个嘛,总有更靓的。”
“喝啊,为什么不喝?转场就好啦!”
叽叽喳喳,于是到了更热闹的夜店。
夜店里野猫更多,都近乎赤/身裸/体,蛇一样在彩色的碎片一样的灯光下扭动。穆阳依旧不参与,孤零零地坐在一旁,只是一杯一杯喝得更凶。
周鸣鞘就是在这时找到他。外面的雨已经很小了,但他湿漉漉的走进来,一言不发,人看到他,都后退一步。他一眼就看见了穆阳,他坐在灯下,灯火点缀着,这一片红,那一片绿,鼻梁上的浅黄色的月亮一样的光晕,眼眶下的青色的雾一样的阴影。他太漂亮了,周围有人献殷勤,男的女的都有,手一伸,给他点酒。
穆阳来者不拒。
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递来一杯鸡尾酒,金丝边眼镜泛着冷光。穆阳只是瞥了他一眼,勾起嘴角,几乎冷嘲热讽的笑,看穿了那杯酒里暗藏的存在或者不存在的恶意,但是没心没肺一般,仰头就要喝。
被周鸣鞘一手打翻了。
酒杯掉在地上,清脆一声,碎作好几片。酒洒了一地,金黄酒液映着人影。
周鸣鞘从钱包里摸出两张钞票,丢在桌上,只冷冷抛下一个字:“滚。”
男人本欲发火,抬头看到他的眼神,喉结滚动了两下,夹着尾巴离开。那是狼的眼神,那是狼宣告自己对猎物的占有,谁敢碰,必死无疑。人可不要招惹野兽。
周鸣鞘坐下来,就在穆阳对面。他手肘搭在吧台上,平静地看着穆阳。
穆阳抬头,掀起眼皮。水雾弥散的眼睛迷蒙,一点红,一点白,一点是无辜,一点是明知故犯,这样看了周鸣鞘一眼,四目相对。
他心里其实想了很多,一瞬间,身体就像熟悉对方的存在一样,不可控制地微微颤抖。血液沸腾起来,流动着涌过每一寸角落。他曾经想再见周鸣鞘一眼,现在见了,想直接抱住他,啃咬他,但又不甘服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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