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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簪花

    天子却未怪他放肆,又重重咳了一声,才带着一种成竹在胸的漫不经心道:“他不会。这道遗诏,是用作在眼下的。”
    “即便这道东西将来也起了作用,也只有诛老三的心这一个作用罢了。”天子语调平静却仍能叫人听出轻蔑的不屑来,“老三觊觎朕的东西,总要付出一点代价。”
    天子说着,深深地出了一口气,“看明儿那样朕舍不得。”他语调平静,仿佛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却字字句句都带着人君因权力而生,睥睨众生的手段中掩饰不去的浓重血腥之气。
    “——不过他是朕一手带大,伴着朕到如今的人。届时朕去了地下,他身上也总该有些东西要跟着朕一道走。”
    那卷大元朝史无前例地被盖上天子私印的遗诏在宋聿的手中缓缓收拢,天子握着它在掌心中转了一圈,干脆地递到了李芙的手中,“收好。”
    翌日。
    “因今日要听吴相等奏对年前的诸多事宜,李芝得了娘娘的吩咐来说过了,怕来不及回来与陛下您用膳,您不必等他。”李芙一边跪着侍奉天子衣袍,一边仔细回话。
    宋聿却是难得笑出了声,“李芙,他这话说的,倒像朕是他的金屋之娇了。”
    李芙听了亦是面上难掩笑意,但这不是他能接口的事情,附和一笑已是至多,他替天子理了腰带,回身去身侧奴婢奉着的托盘上取玉佩香包。
    就在这时,奴婢们惊慌的一声,“圣人!”陡然间四下炸响。
    李芙猛然回身,就见天子捂着胸口,再次生生咳了一口血出来,李芙一个箭步就上前搀扶住他,“传钱院首!”
    含元殿内殿的天子寝殿内,自两年前起就盘旋着散不去的苦涩药味,可今日的药熏之浓郁蒸腾,几乎逼得人喘不上气来。
    天子坐在上首,一手支着额角等着钱筠问脉的结果,所有多余的宫人都被遣了出去,如今诺大的寝殿内只余下了天子、钱筠、李芙三人。
    钱筠缓缓自天子的腕上收了手,他侍驾多年,对天子也无需搞那些虚头巴脑的委婉之词了,当下便缓声直言,“圣人,您强用汤药吊着精神,一路拖到现在,不肯静养。事到如今,已然是……”即便是他,似乎也觉得这四个字难以出口,“强弩之末了……”
    宋聿却是不在意地收了手,漫不经心地斥责了一句,“钱筠……你如今也会婉转说话了……朕就在……咳咳……这一两日了吧?”
    钱筠沉默地低了头去。
    “李芙。”天子唤了一声,阖目冷淡地吩咐,“准备着吧。”
    李芙见此,哑然俯身,顿了一顿道:“那奴去请各宫娘子们往密朱寺,按旧例行往生祝礼。”有问:“陛下可有特旨?”
    宋聿道:“废后不必殉,往绞罗寺常伴神位。”
    李芙应了一声,悄无声息地退了下去。
    兴元殿正殿。
    一蓝袍小黄门不着痕迹地自侧门躬身行至李芝身侧,对他低声耳语了一句。李芝听完脸色一变,回望过去,见那小黄门神色笃定,当即脚步轻疾地上前轻唤了一声,“娘娘。”
    萧令明向正在对答的杨敬叫了声停,这才看向李芝,“怎么了?”
    李芝这才躬身上了丹陛回话。
    “李貂寺避人传了话过来,说陛下怕是不好了,他已奉命去各宫请诸位娘娘往密朱寺去,由法师行往生祝礼。”李芝答得极快。
    萧令明却没有任何动作,他像是愣住了,又像是不愿意相信,直到李芝再唤了他两声,这才回过神来。
    “啊……”萧令明轻轻出了声,对杨敬道:“孤有要事,卿答与睿王便可。”他说着扶着李芙的手缓慢起身,仿佛周身神魂都飘到了九霄云外。
    “皇后娘娘。”站在阶下的宋显掐着时间朗声开口。
    萧令明已走出了屏后,被他一唤,下意识地就回了头,直对上了宋显那一双澄澈带着点儿恰到好处关切意味的双眼。
    “你……”萧令明深吸了一口气,将自己乱飘的思绪缓缓收拢,随着气息笼进肺腑,那些因一时惊愕乃至于慌张而散乱的条理也逐渐回归了他的心底。
    按大元旧例,一旦天子濒临弥留,一应陪殉妃嫔将被带往密朱寺,由明王法师亲自加成,礼封指引皇妃,依照品例自下而上,先于天子归天,一为引路祭祀,二为见朱冲喜。
    他见过宋聿之后,便也该过去,以中宫之尊、令仪之名,成为天子往生最贵重的一道祭品。
    这样的场面,宋显……
    ——他想:宋显就不必看到,徒增伤感了。
    萧令明抿了抿唇,让自己尽量看上去神色如常,带着几分脆弱的缅怀,望着宋显,缓缓开口,“显儿,朝上的事情了了之后,代孤去京郊替孤看一看碎儿……孤有些想她。”
    宋显深深地看了他一眼,终是低了头,俯身应下,“儿臣领命。”
    第57章
    李芙不多时就回了天子身侧,他只需宣旨,这请人的事情自麻烦不到他头上。
    宋聿见他进来,冷淡地撂了句,“同他多嘴去了?”
    李芙告罪道:“是奴多事了。”
    “是你多事。“宋聿冷笑了一声,“既如此将功折罪去吧。不论老三是要离宫还是要闯宫,都给朕扣过来,别叫明儿察觉了。有些话有些事,他也该听听。”天子说着一指钱筠,“你也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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