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后他们悔不当初 第64节

作品:《登基后他们悔不当初

    “主上不可——”
    “主上——”
    四人出声阻止,崔漾搁下药碗,面染霜寒,“谁给你们上的药?”
    洛拾遗垂眸回禀,“沈先生送了药来与属下们治伤,说可以叫我们快些恢复功力。”
    似乎两句话的功夫,已用尽了自控力,整个人仿佛水里捞出来的一般。
    崔漾蹙眉,淫1羊2藿加上桤风果虽是治愈内伤的良药,但如果淫1羊2藿的量加倍或者更多,便成了性子极烈的烈药,武功越高,内劲越深,药效越重,虽然依旧能起到治伤补体的作用,却是不必要的用量。
    沈平狂妄自大,性子不遭人喜欢,却也不算什么卑劣小人,许是初学医,用药没有忌讳。
    崔漾派人取了四卷心法,各自分了,坐下来问,“比武败便败了,一时技不如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反该知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往后勤加练习才是,何须纠缠不休。”
    四人都知道重伤当晚陛下来过,以内功和他们调息疗伤,离去时几乎耗空内劲,洛扶风此时捧着修改过的心法秘籍,看出来是陛下的字迹,知这是陛下心血,七尺男儿也红了眼眶,声音沙哑,“沈先生说,我们若败了,便不好再做陛下近卫,伺候陛下。”
    崔漾压了压眉心,温言道,“中间许是有些误会,但你们是暗卫,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朕身边的杂务找些随邑也就罢了,你们安心养伤,好得差不多后直接回京听用便是。”
    四人应声称是。
    崔漾见不过半盏茶功夫,四人衣衫便被汗1水湿2透,知药效厉害,靠内劲药物无法消解,出院子吩咐候在门边的洛明,“去问问冀州府太守,看地窖里有无冰块,取些来用,若无冰块,井水也可,多给他们准备些凉茶罢。”
    洛明应声称是。
    崔漾寻着大猫的虎啸声,在一处公孙树上见到了沈平,未曾靠近,先闻一阵埙声,沈平坐在树干上,不知在想什么,听埙声,倒好似十分萧索一般。
    沈平回首,见那人自云杉树下走来,叫这清冷的山林也变成了人间胜境。
    他与洛拾遗四人一战,洛拾遗四人用命来拼,他出手击退四人,洛拾遗倒在地上,昏迷前质问他与他有何不同,似当头一棒,叫他醒悟过来,是啊,他与洛拾遗有何分别,甚至更卑劣,她是兄长的心上人,而他本该巡游天下,赖在她身侧不走,究竟是因为对兄长的承诺,还是因为自己的私心。
    哪怕一开始是为兄长的承诺,阻止追封萧寒为后,赶走她身侧的男子,也已经不是了。
    听闻兄长不日便到冀北。
    他该走了。
    树上坐着的人一动不动,只搂紧了大猫。
    崔漾眉心微蹙,又松开,缓声道,“你下错了药,淫1羊1藿五钱足够,你放了十倍的量,他们四人现在白受罪,若你想为医者,精学后方可开药方。”
    沈平闻言,猛地偏头看她,“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卑劣轻狂,拿人性命开玩笑的人么?”
    沈平讽刺道,“本是上等的伤药,寻常人都不定有什么状况,这四人心怀鬼胎,反而龌龊。”
    离别在即,已不想再纠缠这些无关的事,看进她眼里,“待洛拾遗几人好一些,能随你上路,我便要离开了。”
    崔漾听他要走,心中倒微怔,“洛拾遗几人应下比武,却纠缠不休,是朕未曾管好下属,他四人已重伤不起,付出了代价,你下来,朕替你疗伤罢。”
    沈平看她一眼,“我伤并不十分重。”
    且她为那四人疗伤,修改心法,耗费心力,已经很累了,这世间,能根据各人经脉根基修改心法的人本就是少数,愿意耗费心力钻研的便越发少了,她却毫不吝啬,竭尽所能。
    待在她身边,时间日久,换做是谁,只怕也难心由自主。
    沈平克制地挪开视线,看向远山日落。
    崔漾斟酌片刻,开口留他,“你若肯留下,朕在上京城给你建一座工造院,矿、药材、匠人随你取用,不拘你自由,也不拘你具体做什么,你想研究什么便研究什么,朕说到做到。”
    她言语诚挚,是真正礼贤下士的君王,眸光却清正,不参杂质……将来她会有皇后罢,沈平深看她一眼,别开了视线,“不了,仗剑走天下方才是我沈平,陛下若有需要的东西,叫兄长传信与我便是。”
    “陛下亦不必担心,游侠以武犯禁,大成一日是你为帝,我宗门便听令大成调遣一日,你多保重。”
    崔漾知他去意已绝,笑了笑,未再强留,温声道,“你兄长再有三日便到了,你与他见过面再走罢。”
    沈平未答,知晓她对星象的兴趣,未必比武学低,这几月来,政务之外,只要有空,都在潜心学习,可见想将这一门玄学学好的决心。
    如若懂得天象,身为天子,做事便又方便许多,大约这便是她研究星象的目的,日后他会把毕生所学撰写书册,托兄长带给她,盼望她有一日能心随所愿。
    最后道,“可否对我兄长好一些,多陪陪他,多叫他出牢狱来走动,全当我这段时间杀突厥王,烧粮草,更改农具,冶铁,丝织车的报酬了。”
    那双曜目眼底倒影着细碎的星光,崔漾应允了,“好。”
    沈平搂了下大猫,手臂微顿,低头在它额头王字上重重吻了一下,撒手提气,转身时停步,“我后日才走,这两日你若想学星象,便来营帐找我。”
    “我等你。”
    话音落,人已消失不见,大猫自树上跃下,许是痒,嗷呜叫着用前爪扒拉去扒拉额头,憨态可掬。
    崔漾失笑,沈平要走,她心里说不失望是假的,但她已尽力,给了最宽宥的纵容,留不下,如此便也罢了,手中还有沈恪,只要有沈恪在,沈平便如被风筝线攥紧的风筝,做不出什么出格的事,想仗剑天涯,便仗剑天涯,却也无妨。
    星光夜海,崔漾揉了揉大猫的脑袋,领着它在田埂上散步,直至月上中天,方才回了房。
    第66章 、屋顶上坐下观星
    洛拾遗几人坚持随驾, 崔漾没什么所谓,她给四人研究功法时不断推演,夜观天象有所触动, 心随星移,内息更上一层楼, 几乎已到化归为无的境界,便是全盛时的沈平,也必不是她对手。
    在武学一道上, 天下能与沈平平齐的几乎没有,至少谁要想用武功伤她, 难度与她想通晓天意不相上下罢,身边跟多少人, 都只是日常防卫,刺探信息等,武力值高低,决定不了她安全与否。
    此次明面上是去齐鲁,实则巡查齐鲁的事已交由王铮、宴归怀、陆子明代劳,她直接南下。
    冀北离江淮有一段距离,多数时间在马车上, 除了处理政务, 崔漾一半时间用来指点洛拾遗几人武功,一半时间用来学习星象筹算。
    沈平用了二十年时间通晓了些天意,她亦愿意花费二十年时间, 或者更多。
    到达商丘以后, 回上京城与下江淮方向不同, 两方人马便要分开了, 崔漾送走大猫, 回城后先去了一趟客舍,给洛拾遗几人探脉看伤。
    四人情况与在冀州城时一般,情况甚至更严重,得知沈平又给四人送了药,崔漾停了停,心平气和回了房间,批阅奏疏。
    傍晚沈平端了一碗青梅汁进来,放到她面前,“给你的补药,青梅煮的,酸甜可口,你喝完内劲能恢复得快一些。”
    他功法与洛拾遗几人不同,无法替他们疗伤,只得在药方上下功夫,这个药他与医师一道参详过,也自己试过有用,知道她这些时日替洛拾遗几人疗伤耗空内劲,就准备药材熬了送过来。
    恰好采药时碰到有梅子,想着汤药苦味重,便参杂梅子制成了梅子汤,非但不会增减药效,口感还很好。
    沈平眸光明亮,“你快喝了吧。”
    崔漾搁下手里的文书,她本不打算与他计较乱下药的事,只是在她这里,再一没有再二再三,且她精通药理,几乎靠气味便可分辨药量,静声问,“这是你亲手熬的么?”
    沈平别过脸,面色微红地点点头,是他亲自熬的。
    崔漾端起碗再闻了闻,搁下后问,“我提醒过你,你初初学医,不能随便出药,你知道这碗药的药量么?淫羊藿的药量不要放这么多,五钱已经足够了,你在此事上戏弄人,不见得是真英雄,这没什么好玩的。”
    沈平扬了扬眉,有些恼火,“我多放了一点点,并不打紧,都跟你说了,是洛拾遗几人心里有鬼,反应才会那么大,平常人忍一忍便也过去了,你快喝了,耗损的内劲会恢复得快些。”
    大约沈平眼里的平常人,与寻常人不同。
    崔漾不与他胡搅蛮缠,提笔批阅奏疏,“你伤势不是没有好全,你喝吧。”
    沈平气恼,药推到她面前,“是给你熬的。”
    冥顽不灵,屡教不改,崔漾啪地一声丢下手里的奏疏,端起碗先浅饮些微,确认汤药里没有旁的毒药,只是烈药量多,将药喝完一半,剩下半碗推到他面前,“你伤也未好,一起罢。”
    沈平见她坚持,知她挂心自己的伤势,一时只觉梅子的清香萦绕鼻尖,带着夏日泉水的甘甜,端起碗,眸光落在她唇沾染过的地方,停顿片刻,知晓便是面色发红,面具遮掩,也不会漏出太多行迹,唇落在旁的地方,将药一口一口喝完。
    他喝得爽快,并无半分推诿,大抵是当真以为这般分量的药不会出事,崔漾也不管他那张隔着面具都已经透出绯红的脸,拿过奏疏,继续批阅政务。
    习武之人便是不动用真劲,内息也无时无刻不再运转,经脉畅流,是以功力越深,药效发挥得越烈,汤药下肚,身体内热浪席卷,片刻后便有了异样,沈平吃惊,旋即看向身侧案桌前的女子,那神清骨秀的容颜与往日不同,瓷白的肌2肤透出一层薄薄的淡粉,好似初春绽放的芙蓉芍菡,唇色潋滟润泽,朝霞华颜。
    待回神时,他身体往前倾,对上那双似笑非笑的凤眸,堪堪收回理智,克制体内翻涌的异样,一双曜目里俱是恼火,“不可能,我配的药没问题。”
    体内翻涌的异样,起初似温泉水,后头温度越来越高,便叫人头晕目眩,口干舌燥,身前的男子大口灌茶,崔漾知道口渴只是感知错觉,便也不打算喝水,批阅完昨日上京城送来的奏疏,觉得过热,手指便扯了扯衣领。
    沈平行走江湖,岂会不知身体的异样,回过神时,已在她身侧,声音里皆是悸动,“陛下,我们欢爱罢。”
    崔漾似笑非笑扫了他一眼,取过算筹,推演太阳历,她与沈平内劲比洛拾遗几人深厚许多,烈药的作用几乎被激发到了极致。
    也许是天意,叫他能有毕生这唯一一次的欢愉,沈平眸光炽烈,“陛下,与我欢爱,我从未与女子———”
    身体里有些异样,虽尚能克制,毕竟不太好受,本也无需忍耐。
    崔漾视线落在沈平面容上,摇头拒绝了,将他靠近欲亲吻的身体推开,起身提气,自大开的窗户飞掠出了客舍,立在屋顶片刻,循着灯光飞掠而去,落在一处三层楼高的屋顶上。
    夜幕降临,城东华灯初上,蜿流河上大小的彩船轻摇慢行,两岸层楼灯火通明,男子与女子的笑闹声入耳,纷纷扰扰。
    小楼楼高,前街上的情形近入眼底,三两人相携着下了马车,院门口热闹起来,女子热情地招呼,口里喊着张大人,刘大人,快快里面请。
    几人笑着,簇拥着进了小楼,约莫是在它出饮酒,已然醉醺醺神魂颠倒。
    商丘城军司马、长吏、廷狱。
    这般情态,明日能上好职,做好官,断好案么?
    崔漾把玩着折扇,心不在焉。
    “子瞻,大好春光,缘何只知道苦读书,你也是年轻人,也该懂些事了,是不是没钱,放心,今夜的花销,哥几个都包了,非但包一夜,给你连包一个月,住在这温香软玉的楚楼里,美酒美人相伴,总比你那个漏风的小破院强吧。”
    “你这破书篓趁早也扔了,带进去丢人现眼。”
    锦衣华服的年轻公子摇着折扇,周围另几人哄堂大笑,伸手推攘,衣着素净的青年往旁侧避让,拱手略告一礼,扶正竹篓,自顾自捡拾地上的竹简书册。
    态度虽有礼,却也只是有礼,对大街上这般纷闹即不觉得羞辱,也未曾动怒,只自顾自做着自己的事,清俊的面容平静如常,收拾好竹简,起身道,“多谢诸位好意,天色晚了,家中房门许被夜风吹破,陆某该回去了。”
    锦衣公子伸手一拦,“陆言允,你当真不给本公子这个面子?”
    青年拨开他手臂要走,锦衣公子面上闪过狠厉,抬脚要踹,被友人拦住。
    穿绛红袍子的青年生得瘦长,往右手边的暗巷示意。
    几人会意,三人上前,推攘青年,将青年推倒在地,架去了巷子里。
    陆言允挣扎,敌不过人多,一言不发,只护住脑袋,任由拳脚拳脚落在身上。
    锦衣公子站在旁边,笑道,“你这也不呼救,想必是知道呼救没用,告官也没用,既然是这样,在书院里怎么不知道藏拙啊,想得山长的推荐,去京城参加文武试啊,想得美你——”
    “叫你读书好!叫你有远见!叫你写得一手好字好文章,本公子现在就告诉你,人活着,可不是光有学识就够的——”
    拳脚声越发密集,偶尔带一些闷哼,绛红袍公子靠墙看着,低声说,“打一顿不顶用,这厮耐打,等明儿爬起来,又去书院,有它在,书院举贤良的名额,实不好办,你舅伯那般好面,有这么一个好苗子在,是不会明目张胆叫你去的。”
    锦衣公子恼怒,手中折扇摇得厉害,“难道还能杀了他不成?”
    绛袍公子不说话,锦衣公子吃惊,迟疑道,“也太过了……”
    想了片刻,朝打人的弟兄道,“找块砖,废了他的手——两只手都废了——”
    说完看向地上忽而拼命挣扎的人,“怪只怪你会什么双手作画,画技一绝,名扬商丘,留你一条性命已是仁慈。”
    几个年轻公子同在一处书院,都觉得这主意好,三人按住陆言允,一人寻了一块石头,陆言允挣扎不得,眼底通红,“郑万——你不如一刀杀了我,当真叫我留一口气在,我拼死也必叫你身败名裂。”
    年轻公子们哈哈大笑,笑他自不量力,拿着石块要往那手腕上狠砸,手才扬起,啊地惨叫一片,锦衣公子瘫在地上,两只手腕上血淋淋,其余六人里有四人好他一样,惨叫声凄厉。
    “我的手,我的手——手筋断了——我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