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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我寄人间雪满头

    沈姒却苦笑一声:“我们也便,只能撑这几日了。”
    二人心中都了然,若颜清辞顺利入京,陛下得以调遣军队自卫,他们在此阻拦北疆大部军队,待到京中将士集结,纵他们于此失守,朝廷或可与之一敌,然若他们此刻败了,那上京真便危如累卵,朝不保夕了。而若颜清辞不能成功返京,那便是天下命数已尽,将来一日他们或被记入青史,用的也是叛贼的名号。
    而不论是柳暗花明或是紫微更替,他们大概都不能,看到最后了。
    沈姒心内悲恸空荡,兀自缓缓蹲下,抱臂埋起头竟默然洒出眼泪,只余薄弱肩头微微颤抖着。
    穆云则走至她身侧,于毯上坐下,将一块帕子递给她:“明日之战,最是关键,哭完后于战场上必不能心软哀戚。”
    沈姒接过手帕,胡乱擦了擦眼泪,一时无话,两人默然并坐,账外依旧是一阵紧过一阵的北风卷携着雪花,耳边依稀隐约听到的是炮火和恸哭。
    “我们是不是……要死了?”
    沈姒猛的吐出这一句话,甫一出口,似乎又觉得说出这话实在有些奇怪,随即干笑了笑。
    穆云则默然垂首,没有答话,似是默认。
    沈姒忽侧头,直直瞧着他:“既如此,我不想此生还有遗憾,有些话……我想说与你……”
    “什么?”
    沈姒目光盈盈,杏眸潋滟一瞬不瞬瞧进他墨黑的眸底,朱唇轻启就道:“我曾……非常爱慕你。”
    话毕,她很有些不好意思地转回头,双手紧紧绞着,不时偷看他的神情。
    他却仍旧漠然,半晌,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做了回应。
    她亦不恼,扯起嘴角兀自笑了笑,这份爱意在她心中埋了这么久,如今能当面说给他,她已如重石落地,她知晓他心中所念,故又能奢求些什么,瞧他得偿所愿,她亦真切为他欢喜。
    账外风声悲鸣,账内烛光昏暗,风吹进卷起书页篇篇翻动,在这静默的夜里徒增层层悲凉。
    “小沈……我想家了……”她的声音很细很小,兀自平白响起,似是喃喃梦呓。
    “那是个贫瘠清苦却又壮秀美好的地方,我与哥哥常于重山峰峦中寻摘草药,再带回去研磨晾晒,以此度日,日子虽穷苦,那里却承载了我一生欢愉……我想回家了,想我爹娘,想我祖父……”
    穆云则静静听着,心中也不免有些沉闷,她的故事,他是听过的,几年前九王夺嫡一战,她失了双亲,而如今,竟要轮到她自己了。
    她也不过只是一个还未至桃李年华的少女,她只是想回家了。
    亦不知如何宽慰,穆云则只对她道:“早些歇息吧,明日是场苦战。”
    沈姒极力掩下眸底泛起的水雾,在这里她是十数万士兵的将军,她不能软弱,更不能随意流泪。
    她转身向账外走去,身后却突传来穆云则的声音,轻轻淡淡道:“这场仗打完了就……”
    他顿了顿,复接道:“回家。”
    她扯起袖口偷偷拭去了眼角不争气的泪珠,没回头径直离去了。
    翌日对阵冲锋,穆云则仍旧处于首位,率余下的众将士拼死而战,却不知何时,沈姒从后方绕到了他身侧。
    今日一战意味着什么,双方都万分明了,北疆敌军奋力突围,直欲往去上京,而朝廷之军则殊死抵抗阻拦,双方胶着许久,却终究难敌,一时血海尸山、哀嚎通天,一日拼杀,至暮色苍茫之时,众将士或许已然麻木,心中亦没了一丝期冀,只是冲锋,冲锋。
    敌帅与穆云则正面交锋,无数兵卒围来,截去了他的去路,□□一挑,他重重坠下马来,刀剑霎时如雨般落下,留在他周身道道血痕,银色铠甲如血洗般泛出惨烈猩红,周身的深切痛楚他已渐渐感知不到,仿佛瞬间天地万物都在离他远去,他仰躺于雪层里,睁眼只能瞧旧时光整理,欢迎加入我们,历史小说上万部免费看。见即将西沉的落日,尚在天边奄奄一息。
    也许他许给颜清辞的誓言,做不到了吧。
    耳畔风声忽起,扬起一大片雪粒砸在他的脸上,他移神,却见四周方才还围得水泄不通的兵卒此刻都倒在了他的脚边,他再一抬眼,便瞧见了沈姒。
    他强忍住蚀骨痛楚,拾起丢落一旁的银枪,手死死撑地起身,甫站起却见敌军将帅直直立于他的面前。
    那人举起手中银枪,忽阴鸷一笑,只眨眼间,尖利直对准他的胸口,猛然直下。
    穆云则心下一沉,已没了生还的念头。
    忽一道身影闪过,他霎时怔在原地,在他身前,银枪直直穿透的是沈姒的身体,尖利枪头不偏不倚自她胸口而入,又透过她的后胸而出,上面还不住地在滴着血。
    “妹妹——”
    沈乙疾跑而来,斩下了那人的首级。
    而一切都已经晚了,沈姒已无任何气力,霎时瘫软倒下,穆云则上前接住她,她的头靠在他的臂弯,止不住猛烈咳出一口口猩红鲜血。
    穆云则怔怔瞧着她,一股莫名的感觉在心中升腾,只觉怀中的人身子越发瘫软,越发寒凉。
    “为什么?为什么要替我挡?”他终究眼眶泛红,抖着声音自喉咙发出这句话。
    她却兀自笑了,血色染红了她的唇,她笑起来如三月暮春,如这满地枯黄中的一株白菊,干净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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