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玲过了会儿回复:“活着。”
    在过了半分钟,她追加了一条回复。
    “告诉波本别联系警方,可能有内鬼。”
    赤井秀一回复:“了解。”
    之后再次安静下来,小野玲静静地坐到天明。
    她想起上次和别人一起度过漫长黑夜,那时候她是痛苦崩溃的那一方,依靠他人的安慰度过最困难的时候,需要以他人的坚定来稳定自身,现在她竟然是救人的那一方。
    世事的变化如此难料。
    所以,哪怕活着会有痛苦的时候,也还是要努力活下去,因为活着就会有希望,也许就会有好的事情发生。
    武装侦探社上午九点才开始营业。
    小野玲先在酒店解决了早餐,之后才慢悠悠地带着诸伏景光散步过去。
    诸伏景光习惯性地把兜帽往下压,一副见不得人的样子。
    小野玲看不下去,提醒他:“有幻术在,别显得很可疑的样子。”
    诸伏景光转头看到旁边玻璃上映出的陌生的脸,这才反应过来,但还是不太放心,小声说:“感觉很不习惯。”
    小野玲淡定地说:“那就习惯一下,之后可能很长时间你都得习惯看不见自己的脸了。”
    诸伏景光一愣,“今天找到医生之后,我们不就可以分开行动了吗?”
    小野玲一脸诧异地转头。
    “你认真的吗?不能回‘本部’,你要一个人四处逃亡吗?”
    诸伏景光更诧异。
    “你要一直跟我一起行动吗?”
    小野玲反问:“不然呢?我救了你,再看着你去送死?”
    两人面面相觑,都发现自己产生了一定的误解。
    诸伏景光解释:“我知道应该怎么做,改头换面躲起来。”
    小野玲沉吟片刻,说:“不可以,我不相信你在任何时候都能忍得住不露面,而一旦你暴露,莱伊就会有危险,我不允许这种情况——别弄错了,你没有选择的自由,必须在我能管束的范围内才行。之前就说了吧,准备好跟我一起亡命天涯。”
    诸伏景光因为对方身上不自觉散逸的杀气心跳漏了一拍,之后才苦笑着说:“我明白了。我只是不明白,你为什么要救我。”
    明明放着不管就可以,自己一个人逃跑,大概早就能离开日本境内了。
    小野玲控制了一下情绪,无所谓地说:“救人不需要理由吧?因为有能力所以就去救了。你可以认为自己比较幸运,如果是高坠断头这种伤我就没法救。”
    说完之后,她发现对方还是怔怔地看着她,一双猫一样的蓝眼睛不知道在想什么,就是神态越来越古怪了,说不上来到底是惋惜还是失望,只是那神情柔软到让人会感到受伤。
    “如果你非要理由才能接受,那也可以这么想——我希望通过救下你来对官方表达善意、展示能力,希望将来官方可以对我的存在睁一眼闭一眼,大家面子上过得去就可以,别派一大堆人来抓我。”
    诸伏景光先紧张了两秒,但他发现周围的人根本没对两人的对话有任何反应,若有所悟。
    又是幻术。
    他不解又不忍地问:“为什么你不考虑借此机会完全脱离,你可以到有光的一边来。我可以让你作为协助人,只要你配合的话,还是有可能会无罪——”
    “那不是太狡猾了吗?”小野玲打断对方的话,笑了笑,“明明我曾经做错了事,却因为一些'成年人都知道的原因'被放过,这对那些死去的人并不公平。何况,这个流程怕是要在五六个国家都走一遍才行。我既不希望自己每次都能脱罪,也不想自己真被判个死刑或者无期徒刑。景光,如果法律不公正,它就会丧失自己的威严,借用这样的法律审判来让自己认为已经受到了惩罚、就可以心安理得地活下去,也未免太过狡猾了。可是,绝对公平公正的法律的宣判,我也并不会接受。”
    诸伏景光轻声问:“为什么?”
    小野玲歪头,过了会儿才说:“大概是,来的太晚了吧。既然在我需要帮助的时候,它没有来,那我希望它就永远也不会来了,缺席也比迟到更好。至少让我保留一点对正义的妄想和希望。如果连那些'好人'都会在知道我的能力后做出个和组织一样的事,这个世界也未免太绝望了。”
    她将“津岛玲子”的证件在手里出示了一下又收回,笑着说,“这个合法的假身份恰恰让我完全对所谓法律的尊严绝望。”
    太宰治那样的人都可以洗白档案,还可以给她直接弄到一个假的合法身份,到这种程度,还说什么公平正义、是非黑白。
    诸伏景光说不出话来。
    要让“莫斯卡托”不被判死刑也不会无期徒刑,最有可能发生的确实是这种交换,以她的能力来交换生存,说是“戴罪立功”或者“将功折罪”都改变不了这种操作里践踏和漠视了法律威严的本质。
    当权力和利益凌驾于法律之上,他又怎么说服对方去相信来到光明的一边是更好的选择?
    小野玲耸肩,“别说我了,你自己没问题吗?虽然你的情况会得到一定的豁免,只要不太过界,上面都会把你的作为视为合理的牺牲,并不会因此就把你送上法庭。可是,你自己真的能安心吗?以你这种观念,可能会觉得还不如去受审然后关几年再放出来更加安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