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了一长段,终于听见了五条悟的声音:“解释什么?”
    他声音不似从前,透着点体力大幅消耗后不可避免的低哑,尾音顺着夜风飘过来时几乎要载着一点幻觉似的的血腥味。
    “解释……”伊地知一下子被问懵了,只好干巴巴重复了一遍,“解释看见的不是夏油杰。”
    他觉得五条悟这时候像是压着什么,即将会有什么东西顺着他的四肢百骸向外喷涌而出一样。
    今天是他把五条悟从机场接到涩谷任务地点来的,比起几个小时前刚从飞机上下来虽然面带倦色但一举一动并无异常的五条悟,这个时候的他似乎哪都对劲但又哪都不对劲。
    伴随着一点夜风,伊地知浑身冷汗被风一吹,不由自主打了个寒噤。全身上下的神经似乎都在这个寒噤中被唤醒了,后知后觉的危机感自上而下铺天盖地包裹他。
    风声吹过涩谷区域大楼的顶端,发出尖锐而刺耳的呼啸。
    五条悟的声音就在这时候响起:“他们看见的确实不是。”
    涩谷内出现的“夏油杰”不过是一个披着他昔日旧友皮囊的顶替者而已。
    他算到了一切,算到咒术界高层鼠目寸光,涩谷沦陷普通人咒术师自顾不暇,东京京都两所学校自顾不暇,唯一算到也没算到的就是自己并没有成功被封印。
    而那些自诩高贵的周术师们、那些自以聪明的家族长老们、那些自持高贵的御三家高层们,就这样被一个占据了他人皮囊的顶替者耍的团团转。
    一步错,步步错,从咒术高层得到他被封印的错误信息,迫不及待做出决策之后,整个咒术界就都在“夏油杰”的计划中了。
    包括有意让他离开生得领域面对三选一的抉择,他选择什么不重要,因为不论他选择哪边,最后的结局都会是既定的。
    ——一场从咒术界的内乱开始,自上而下扩散至普通社会的灾难。
    这是由高层亲手引发的内乱,他现在即使做出选择,也不过是从三条路中选一条影响没有那么大的而已。
    因为无论怎么选,他都无法避过被放弃的那两条选择背后指向的咒术高层统治失能,术师短缺咒灵泛滥的根源。
    而他一眼就能看透的东西,那些高层却以为这是个掌权揽权的好时机。
    五条悟这时候应该感到生气的。
    但出于意料的是,或许是因为之前祓除咒灵时长达几个小时的机械化动作,他现在内心出奇的平静。
    他甚至感觉到了一种抽离在外般,高高在上的讽刺。
    他在的时候,高层们投鼠忌器,想干什么都只能在背后做小动作。
    等到他被封印的消息一传出,高层就迅速以最快的速度下发两条处刑。随即就是控制五条家、以学生为要挟胁迫夜蛾正道交出制作方法,让带着虎杖悠仁前往涩谷的监督辅助直接改道去处刑地点三条连环扣。
    他们做出这些连环决策的速度甚至要比涩谷出事的反应更快。
    从他进入涩谷到现在得知这些决策被实施只过了四个多个小时不到,而准备这些瞬间就能瓦解五条一派的计划,却花了他们十年。
    十年,要是这点时间用来想点别的,至于现在被一个占据着夏油杰躯体的诅咒师设计到咒术界都即将沦陷?
    甚至他们现在都没有发现自己已经进入了一场单方面的圈套中,不说准现在还在沾沾自喜于根除五条一派,心满意得于他们飞速的溃败。
    在他们的判定标准中,“五条一派”说不定还要包括面前这个还在费尽心思想要怎么在他和高层之间做缓冲的伊地知洁高。
    伊地知站在旁边,听到了涩谷内的那个人不是夏油杰之后猛地松了一口气,不知道五条悟在这一瞬间脑子里想过了这么多东西。
    “不是夏油杰就好,”他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样猛地定下心来,下意识擦了擦头上的汗,“误会误会。”
    他夹在高层和咒术高专之中,两边能解释清楚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结果了。
    “涩谷这边已经有更多的咒术师在赶来的路上了。”看见问题解决的曙光,伊地知感觉背上那点无形的担子骤然一松,虽然五条悟一反常态的没有说话,但他还是下意识和往常一样边分析边打圆场,“五条老师你现在按道理说也在通缉中,涩谷外的地区辅助监督比较少,这一片只有我在管理,待会老师你可以直接……”
    伴随着烈烈的风声和伊地知接连不断的说话声,五条悟下意识揉了揉眉心,放下手后才后知后觉想起来这个动作是松代一树常做的。
    他做这个动作时的情绪大部分都和自己有关,脸上经常带着点无奈,湿润的低垂的眼睫,似嗔的微抿的唇角。
    五条悟闭了闭眼睛,感觉那点如影随形的幻听和幻痛又开始要复苏了。
    “伊地知。”伊地知还没说完,忽然听见五条悟叫他。
    伊地知洁高一顿,缓缓抬了头。
    “你觉得,”五条悟闭着眼睛,指节按在眉心上,轻出了一口气,“我看起来是很循规蹈矩吗?”
    他站在路边的照明灯下,垂着眼睫,头顶上的路灯散发着冷白色的光,照的他发丝剔透,似光似影。
    伊地知眼皮一跳,接下来的话瞬间堵在了嗓子眼。
    说守规矩,五条悟绝对不可能是个守规矩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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