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动老攻的悬赏(反骨) 第231节

作品:《别动老攻的悬赏(反骨)

    “当年的事,我欠你们兄弟一个道歉,不知你现在还愿不愿意听。”
    江倦稍稍坐直了身子,望着墓碑道:“对着哥哥说。”
    俞副再次回过头去,对着写有江住名字的墓碑忏悔道:“是我不好,当年欠考虑,把你们兄弟拉进局里的时候只想着尽早了结江寻的旧案,以至于后面发生的事让我始料未及,更无法控制,牺牲了三儿也没能救回你。这完全是我的错,没得辩。”
    要不是卡索当年一时心软放走了江倦,现在就该是兄弟两个一起长眠在地下了。
    俞副叹道:“江寻的意外牺牲让我慌了阵脚,在过去的几十年里不断追查着真相,可那时案件的追诉期就要到了,再不结案,案子就要不了了之,凶手也将永远逍遥法外了。我太急了,急到慌不择路,铤而走险,把你们兄弟当成了诱饵……当年让你去执行卧底任务并非我本意,最初想说服的是江住,他也拒绝了我,当时就该死心的,可我急于求成又过分自信,做出了误判,不顾老沈的阻止,还是把你送了进去,害得你遍体鳞伤。”
    “这不是我恨你的原因。”江倦淡淡道,“我恨的是明知我遍体鳞伤,却还是把我推进熔炉的你。”
    这些年来,江倦最不能原谅俞副的一点就是他曾在自己创伤应激后把自己像个病人一样关进了精神病院,试图用那些所谓的科学手段治疗他的恶疾。
    在最需要温情与关爱的时候,他却只能面对冰冷的四壁,闻着刺鼻的消毒水味,被拘束带绑在床上,叫天不灵叫地不应,每当情绪过激都会被注射药物强制昏睡,那样的日子比起卧底时所受的折磨还要难熬。
    如果当年不是江住极力阻止,他或许真的会沦为疯子。
    俞副的头压得很低,江倦看不到他的表情,只听到了他那声诚恳的道歉。
    “对不起,我为我过去的失误道歉,为对你和江住造成的伤害道歉,如今这一切都已经结束,我也该离开这里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出现在你面前,希望未来你不再被过往的枷锁囚禁,能摆脱樊笼,找到真正属于你的归宿。”
    江倦不接受俞副的道歉,他一句“对不起”什么也无法改变,没有人能为江住的死负责,他也永远不原谅把他们兄弟推上了这条路的俞淮霄。
    但他却收下了对方由衷的祝福。
    那天之后,他的病奇迹般地开始好转。
    沈晋肃也为他们带来了最新的调查结果。
    “我觉得,有些事该告诉萧始了——有关你的身世。”
    萧始等这一天也等了很久,从知道自己并不是程三史的儿子到现在,他没有一天不在期待真相。
    为了佐证自己的说法,沈晋肃从厚实的牛皮纸袋里拿出了一叠化验单,沈晋肃将萧始几天前提供的血样与国安数据库保留的楚萧dna进行对比,证明萧始系楚萧亲生。
    之后沈晋肃又托icpo调取了曾用名萧清霜的女刑警的数据再次比对,得到的结果是,萧始就是楚萧与萧清霜的亲生儿子。
    随着萧始的身份得到了铁证的证实,当年的旧事也浮出了水面。
    沈晋肃启封了被尘封已久的卷宗,调取了楚萧的个人档案以及他所牵扯的案卷,还原了被湮没在时间里的真相。
    楚萧曾是沈晋肃的前辈,当年也是非常引人注目的新秀,耀眼到在毕业前就被国安秘密吸纳。
    为了执行上级委派的调查任务,楚萧接近了他的两位调查对象,即当年的叶承志和程三史,并因为表现出的卓越能力,毫无悬念地被两人牵扯进了“绝境”。
    在“绝境”中,楚萧结识了同为校友的江寻和花知北,以及和他一样为了调查任务进入猎场的icpo女刑警萧清霜,四人组成了与鼓励杀戮的叶程池三人对立的阵营,一方屠杀玩家,另一方则极力阻止他们恶行。
    沈晋肃说:“我也参与了‘绝境’,所以那张合照里有我出镜,只不过那时我还年少,在那样的环境里遇到了为维护正义奋不顾身,舍生忘死保护被害者的警界新秀和警校生,他们足以成为我追逐的目标,所以后来我也选择了这条路。”
    遗憾的是,“绝境”中被成功解救的受害者只有沈晋肃和百里述,其中一人后来还成为了臭名昭著,害人无数的毒枭。
    幸运的却是沈晋肃继承了他们的意志,在几十年后彻底结束了这一切。
    没有人白白牺牲,正义终将制裁恶秽。
    后来楚萧与萧清霜相爱,在“绝境”后曾共度过一段幸福的日子,但因为他们各自有着不同的任务,也并不属于同一组织,不得不选择分开。
    没多久,楚萧意外身亡。
    萧清霜忍痛追查他死亡的真相,竟发现楚萧是被叶承志和程三史两人合谋杀害并伪装成意外,萧清霜为给爱人报仇,决然叛离icpo并接近程三史,伺机报复,直到她发现自己怀有身孕。
    之后萧清霜便回老家隐居起来,在邻居婆婆的照料下诞下了一个男婴。
    她以楚萧的名字为姓,给这个孩子取名为“始”。
    初,始也,是一切的本源,也是开端。
    自从她和楚萧的儿子降世,萧清霜就变得胆小起来,她知道这样平静的日子过不了太久,icpo和程三史,甚至她以前得罪过的犯罪集团迟早会找上门来,萧始在她身边并不安全。
    为了保护她和楚萧年幼的孩子,萧清霜决定独自离开,主动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吸引身在暗处的敌人注目,为此牺牲了陪伴孩子的时间,这也是她至死愧疚的事。
    后来婆婆过世,萧始难以独自生活,萧清霜还是将他接到了身边,由着内心的愧疚,萧清霜很想亲近这个多年来都没被她关心过的孩子,可她知道自己一旦靠得太近,过去的努力就都白费了,所以即使跟儿子同住在一个屋檐下,他们也是各过各的,仿佛并不是母子,而是人海中擦肩而过的房东和租客。
    在把萧始接到身边后不久,萧清霜就被诊断出癌症晚期,与她这些年的忧思有着直接关系,程三史趁虚而入,杀害了萧清霜,还毫无保留地让萧始看到了那无比惨烈的现场。
    萧清霜火化那日,icpo的前同事为保护年少的萧始,不让她的dna落入其他人手中成为日后揭露萧始身世的证据,选择带走了她的遗体,将她安葬在没人知晓的地方,直到今天才被沈晋肃找到。
    事后程三史又做出一脸慈悲假象,想让萧始“认祖归宗”,哪成想他那两个不成器的儿子唯恐萧始争夺遗产,差点弄死了他,要不是那个雨夜满身是血的萧始被江住捡回了家,也就没有今天的一切了。
    “从icpo提供的资料来看,你母亲的本名是何知意,萧清霜是她以楚萧的名为姓取的假名。或许现在知道的有些晚,但至少……可以在她的碑上刻下她真正的名字了。”
    在沈晋肃的帮助下,萧始将亲生父母的骨灰迁到了江家的墓园合葬。
    迁坟那天江倦也在,咬着嘴唇一言不发,看着又像有千言万语想要开口。
    这是个天赐良机,萧始借此机会询问着他的意思:“倦,我们一家人都整整齐齐地在这儿了,就别惦记你那要攒五十万才能买的埋骨地了,百年之后,我们也一起睡在这儿吧,好不好?”
    江倦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似乎不想答应。
    萧始笑了,“别这么看着我,想想你自己,晚上爱踹被子,冷了又不知道盖,常常冻得缩成一团,总是吃风受寒,还总做噩梦,醒来找不到人就胡思乱想,有时候还会梦游,没有我在,你可怎么办?”
    “可我……”
    “倦,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不必再背负那些沉重的枷锁了,未来,这些都有我替你担着。所以,停下来吧,就憩在这处,别再颠沛流离了,好不好?”
    江倦心思不定,目光落在江住的墓碑上,呢喃着问:“哥哥,你原谅我了吗,愿意让我葬在这里吗?”
    彼时春华正盛,微风拂过,挟着柔软的花瓣,在面上留下一片暖意。
    江倦知道,哥哥是愿意的。
    所以他也释然心结,点了头。
    最让沈晋肃悬心的问题也有了善终。
    他曾在闲聊时状似漫不经心地给了萧始一枚芯片,悄声对他说:“算是我送给你们的新婚礼物。”
    萧始满头雾水。
    “当年江倦执行卧底任务时留下的黑历史,这些年一直通过暗网传播,是他的一块心病。说来也要感谢系统提供的黑科技让我们可以在捣毁暗网的同时反追踪用户,裴迁和黎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销毁了网络上流传的所有视频图片资源,并且黑进一部分暗网活跃用户的电脑,彻底清除了他们的数据,虽然不能说完全删除了那些内容,但至少可以保证未来相关的视频或图片再流出会被第一时间定位销毁,你可以理解为芯片里保留的数据是世上最后一份。”
    萧始听完这话毫不犹豫地拿出打火机烧毁了那枚小小的芯片,将江倦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去付之一炬。
    沈晋肃笑了笑,看着房内搂着猫狗安睡的江倦,深感欣慰。
    他眼中的深切情绪逐渐凝结,变得复杂,话锋一转:“萧始,作为经历过猎杀游戏的人,你有没有想过,或许系统存在的意义并不是杀人?”
    就结果来看,系统杀人无数,这话纯属放屁。
    但萧始知道沈晋肃从来不会说无意义的话,于是报以疑惑的一眼。
    沈晋肃摸出烟来想点上,被萧始盯得浑身不舒服,只好放弃这个念头,用滤嘴一下下点着桌面。
    “十年前,我跟慎思作为‘鬼域’最终的幸存者之一,最后拿到是个双人协作的任务,系统要我们——接吻——在阳光下。而这一次,裴迁和黎恪在系统的任务代码中也找到了这一指令,我个人认为它的创造者祁未这样设置的初衷很可能是希望填补自己的缺憾,给他和花知北创造一个圆满的结局,所以,代表他意志的系统本就没打算杀死你们,甚至希望你们能补全他与爱人没能完成的结局。”
    “……或许吧。”
    事已至此,真相如何没人能说得准,反过来对于现在的他们来说,这些亦真亦假的说法也不重要了。
    沈晋肃问:“他有提过花知北吗?毕竟是他的亲属,如果他需要帮忙,我一定尽力。”
    萧始摇了摇头,“我问过,他没有把坟迁回来的意思,说祁未把花知北葬在那个渔村里一定有他的道理,那是祁未替花知北做的决定,他不想破坏他们之间的约定。”
    “这样也好,原本我还打算要是他有这个想法的话让你再劝劝他。阿难回归以后向我提了个请求,希望能准许他完成当年与祁未的约定,将祁未带回苏拉村,葬在花知北身边。阿难的身份早就暴露了,但祁未从未揭穿他,还将自己的夙愿托付给他,原因只有一个,祁未他知道这场决斗到最后一定是警方胜出,他希望至少在自己死后能有个如愿以偿的机会。”
    萧始点头道:“倦也说不管生前善恶对错,人死后都是尘归尘土归土,如果祁未的愿望是与花知北生同衾死同穴,他也愿意成全他们。”
    又过了些时日,江倦的病情大好,萧始怕他在房里闷坏了,张罗着带他出去散心。
    江倦不喜欢往人堆里扎,结果两人踩着春末的尾巴出去踏青,居然天天往墓园跑。
    “媳妇儿,这郊外的风景是不错,但咱也没必要天天来扫墓吧,都一周了,碑都让你用纸巾磨光了,你这样过不了几天,碑上的字都得重刻。”
    “胡说八道。”
    现在的江倦精神上有了寄托,时常会来看看亡故的亲人,与他们说说话。
    阔别已久,江倦有着说不完的话,刻意删减了那些不好的经历,把他这些年所有值得铭记的美好记忆都告诉了父母兄长,过去久积不散的阴云也在这日复一日的努力下消弭了。
    萧始看这大好的形势就能一眼望见他们往后几十年幸福美满的平静生活,自然也是乐在其中。
    这天两人只在墓园待了一个上午,江倦便主动要求去一家新开的火锅店吃午饭,之前他味觉减退,吃什么都没味道,好不容易恢复了又遵医嘱不能吃辛辣重口的食物,被剥夺了嘴上的快乐。如今好不容易解放了,自然不能再亏待自己。
    萧始心疼他遭了不少罪,对他的要求一概满足,两人刚走出大门,江倦忽然想起印象里季隐似乎也葬在这里,便道:“去看看他吧,他一个人孤零零的,也挺可怜的。”
    于是两人请守墓人帮忙查了季隐下葬的位置,买了花束打算去看望这位素未谋面,却处处都在设法留下痕迹,帮助他们还原真相的受害者。
    意外的是,他们到的时候居然发现几个工人正在用鹤嘴锄启封季隐的坟墓,站在碑前满目悲怆的人,是叶明宵。
    叶明宵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们,背过身去擦了擦眼角的泪,强撑着对两人勾起嘴角笑笑。
    “没想到在这里遇见了,我原本还打算过些日子去登门道谢的,不好意思,让你们看到这么失态的一面,也谢谢你们记得他,愿意来看他。”
    现在的叶明宵跟当初那个在药物作用下丧失理智和生活信心的瘾君子简直判若两人,他穿着一身肃穆的黑西装,明明是大晴天,手里却拿着一把伞。
    江倦看出那伞并不是准备遮风挡雨的,而是用来做拐杖的。
    现在的叶明宵不得不靠那把伞来维持身体平衡,否则随时都可能倒地不起。
    萧始看出他状况不佳,便扶了他一把,“应该的,如果不是他,那些被掩盖的真相也没有真相大白的一天,他救了不少人,如果他在天有灵知道后来发生的这些事也会欣慰的。”
    “可是,他再也回不来了不是吗?”叶明宵双眼红肿,话里充满悲哀,“江警官,萧法医,我是个自私的人,我宁可那些仁义道德与我无关,也希望他能留在我身边,哪怕会背负一身骂名。我不知道你们会做出怎样的抉择,可我宁愿做个小人,也不希望他做君子。”
    他只是个微不足道的小人物,要求他去付出那些本不该他承受的一切,无异于让蜉蝣蝼蚁去纳百川。
    “我能理解你。”萧始捏了捏叶明宵的肩膀,哑声道:“非常理解。”
    叶明宵深呼吸平复了心情,轻声道:“抱歉,又失态了,事情已经过去了,只是我自己还没能走出来,让你们见笑了。萧法医你说的没错,如果季隐知道自己的付出得来了这样的结果,让很多人免于危难和死亡,他一定会高兴的,只是现在的我其实还无法放下过去,还是有一点……怨他。”
    他握着伞柄的五指收紧了,看着墓碑上那浅笑着的人,情绪顶到了咽喉。
    他哽咽道:“怨他不肯跟我商量就自作主张放弃了自己,怨他一厢情愿地为我付出,怨他那么决绝地丢下我……可到头来,我发现我怨的并不是他,而是自己,所有的遗憾皆是由我的无能而生,是我自作自受,还害了他……”
    在这一点上,萧始能与他产生共鸣。
    “可我也能理解他,心理医生要我学会换位思考,我把自己放在了他的位置,想着如果是他面临危险,我该怎么做?结果,我跟他的做法完全相同,所以我无法原谅的人也就只有强硬地把我们分开的……幕后黑手了。”
    跟据叶明宵回到家族后的调查结果,叶承志在命陈箨杀害叶明宣后便决定断尾求生,把叶明宵推出来顶包,给他安一个觊觎财产而弑兄的罪名,并打算将桓宇能源制毒的所有罪责都扣在他头上。
    季隐因为一直暗中调查叶氏,碰巧得知了这一计划,却不曾想自己也是叶承志计划中的一环。
    叶承志早就知道季隐在调查父亲的死,留他在叶氏集团也仅仅是以备不时之需,这一次机会来了,他刻意让季隐知道了他计划的一部分内容,误导他以为叶明宵染毒,走投无路给叶明宵服用了所谓的“解毒剂”,却没想到“解毒剂”就是具有强成瘾性的“寒鸦”,直接导致叶明宵在毒物作用下身体出现异状,而且无法治疗,只能被握有“寒鸦”资源,唯一能缓解叶明宵不良反应的叶承志牵着鼻子走。
    季隐得知真相后悔不当初,被叶承志以叶明宵的性命相逼,走投无路被迫自杀。
    他在死前竭尽所能地留下了他多年来收集的罪证,藏在三街里的小洋楼里,其中最为重要的就是他母亲留下的九人合照,证实了当初叶承志与程三史、池春梧合谋组织“绝境”的罪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