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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品:《民国戏影》 江琬婉摇头:“我不委屈,现在每日都有事可做,闭门出门都是一样的。”
“嗯。”顾清影斜倚在窗边,夜风吹得她鬓角碎发微扬,“平时规矩都立下了,我的厢房旁人轻易不敢来。但也保不齐有什么意料之外,我不在,你自己忖度就好。”
身份到底还是不便,她没法时刻跟着三小姐。
江琬婉点点头,长睫掩住眼底失落。
“这样的日子也不会太久。”顾清影说,“等我处理完洋行的事物,找处宅子搬出去。”
“那我……”
顾清影好笑不笑地看她:“难道要我将你就在吃人不吐骨头的顾家么?”
哪有这样形容自己家的……
转念一想,兴许三小姐自始至终都没拿这里当过家,只是停留片刻而已。
“还有。”
顾清影轻抬下颌,示意搁在架子上的一捆报纸:“那些是我看过去的小报,还不错,可以认一认字。”
江琬婉走过去瞧,两根麻绳十字形捆着,黑漆漆密麻麻的全是字。
她忽然想起:“三小姐那日在车上,还有每天晨起看的是这些报纸吗?”
“嗯。上头有一些针砭时弊的文章,还有……”顾清影的神色有稍许不自然,但几不可见,“正流行的言情小说,讲情爱的,你不必太留意那些。”
言情小说很是流行,报馆每天都有早早候着的人,只为了最快看到连载小说的新内容。
江琬婉迟早有认会字的那天,她怕女孩看字多了也会丧志而已。
“好,多谢三小姐。”江琬婉说。
“还有……”顾清影向女孩招了招手,“过来。”
江琬婉很喜欢三小姐对她说“过来”,因为只有那时候,她有足够靠近三小姐的理由。
顾清影微低头,看着女孩,伸手把她头上束着单一纯色的缎带解下来。
女孩的深黑色头发多而厚,如藻般散下来,有洗发水的香味。
顾清影变戏法似的从袖口变出两条印花的丝绸缎带,将她的头发拢成一捧,然后一圈一圈绕住,系好。
“头发很多。”顾清影说,“很漂亮。”
从顾清影的角度往下看,女孩耳垂是红的,两颊隐隐约约,大抵也红了。
一定是看多了,或者挨得太近,她自个后知后觉也有些别扭。
从来不曾有过的。
她忽然想起那日下午,江琬婉从容地唱出“虽是叫断桥桥何曾断”时的模样,还有数个早晨她悄悄去女孩院子里瞧,女孩压腿翻筋斗的绝然,尽管到最后身上都是汗也不喊一句累。
自在百花戏楼那一眼她便明白,这个女孩,绝非池中之物。
她是蒙尘的珠玉,细细擦拭之后,会有能叫人记一生的惊艳。
缎带系好了,顾清影迅速收回手,将剩下的两条递给江琬婉:“这是我今天在外头购置东西时看见的,觉着适合你,便买了三条。”
江琬婉方才浸在三小姐满怀的暖香里正迷离出神,听见声音赶忙去接,结果手就这么不受控制地握住顾清影大半个掌心……
这回三小姐的手掌不凉了,是温热的,真切的温度。
“对,对不起,”她第一反应是慌忙道歉,“我不是故意的……”
“无妨。”顾清影有意逗她,“又不是小姑娘,叫人碰一下就害羞。”
江琬婉明白她是在打趣自己,稍别来脸,怕真糗大了。
简直是……
“好了,该回去了。”无论什么时候,无论多欢欣的氛围,顾清影总是拿捏分寸的那个,在火未烧身时一盆冷水泼下来,“后日无论外边怎么说,都莫要出去,记着若是有事,回来我给你兜着。”
“好。”这吩咐三小姐重复了两遍,江琬婉明白她是在保护自己,心下有几分感动。
女孩走了,空下一片,空了整间屋子。
顾清影低头,看着自己右手掌心出神。
方才被女孩抓着的地方还软乎乎热乎乎的。
她几乎不敢承认,手被攥住的那一瞬间,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对这方面顾清影没什么经验,只当是这几日太忙了,或是她同女孩走得太近吧,毕竟带老宅的,这是头一个。
有种情绪堵着,上不去下不来,她胸口忽然憋的难受,去找桌上的哈德门,又想起来白天下定决心要戒,扔掉了。
真不走运。
顾清影深呼吸了几下,逼着自己从这种思绪中出来。
忙了这么些天,明日该收个尾了,只是对于这场寿宴,她总有种不安的感觉,似乎是有事要发生。
风云无测。
*
江琬婉抱着顾清影给的报纸回厢房,开了夜风便看。
虽然闲来无事便记字形,可惜她学得时间太短,基本常用的字也认不了多少,笔画多一些了就得靠人提醒。
难怪三小姐只说“可以认一认字”,三小姐也晓得,江琬婉是认不全这些的……
她迫不及待想知道报纸上写的什么,可只能问冯夏……
算了吧。
课间冯夏同她胡扯的时候,总会有意无意提到三小姐身上,譬如问江琬婉如何同三小姐相识之类,而且言辞间会涉及一些三小姐在国外时候的趣事。
就好像……在炫耀顾清影在国外的那段时间,那段江琬婉注定无法参与的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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