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总回头看了她一眼，在她脑袋上摸了摸：“也没多远，快得很。”
    “为什么天是红的？”宝琪挨着龙总一起走才感觉比较安心一些了，“天上一圈一圈的白色的是什么？”
    “那是记忆。”走在最前面的冥府使者回答了，“到阴间之后，属于阳间的记忆会浮现出来，记忆主人投胎之后，这些属于他们的记忆会在阴间再停留一段时间，最终消散。”
    宝琪听着这话于是又抬头看了过去，她没有想过记忆能够以这样具象的烟云浮现在冥府的上空。
    龙总在宝琪脑袋上再摸了摸，温声笑道：“冥府阴间和人间界不一样。”
    “是啊，不一样。”跟在最后的文思忽然接了话，他的声音嘶哑，“我在这里被关了几千年，已经看腻了，这次是要让我去死吗？”
    宝琪和龙总一起回头看了文思一眼，然后又收回了目光。
    冥府使者轻笑了一声，接了文思的话：“北阴天子的意思是，数罪并罚，再判一死。”
    .
    这话听得文思沉默了下去，他似乎想求一死，但从使者口中听到的确要去死的时候，又有些不舍。
    或者说，若是能活，谁又想真的去死呢？
    他目光投向了宝琪。
    他从冥府出逃之后回到人间，他看到曾经的人间霸主龙族已经销声匿迹，曾经显赫的四海龙族现在人口凋零，几千年下来只有南海多了一条小龙。
    经过多方打探，他也终于知道宝琪的出生源于南海龙王当年抓他积下的功德。
    有些事情是有因果。
    他所计划的几乎万无一失的那些事情，却并没有能够实现。
    .
    觉察到了文思的目光，宝琪转头看向了他，眉头是皱着的：“你在看什么？”
    文思回过神来，轻佻地笑了一笑：“在看你呀宝琪。”
    “你现在和我说对不起。”宝琪忽然正色说道，“从你突然发了一大段话要和我分手开始，你就欠我一句对不起。你劈腿劈成三份这些我都不和你计较，你几千年前做的事情我也犯不着批判，但你就是欠我一句对不起，你现在说了，我考虑等一会儿在北阴天子面前闭嘴不添油加醋地历数你的罪状。”
    文思愣了愣，他没想过宝琪会这么对他说话。
    等了两秒宝琪已经没了耐心，她转头不再看他了：“我给过你机会了，等会你别怪我落井下石。”
    文思第一次感觉到有些茫然了。
    他对不起宝琪吗？
    龙总回头也看了一眼文思，他又看了看身旁挨着自己的宝琪，不由得叹了一声。
    .
    一行人很快到了北阴天子巍峨的殿阁外。
    经过通传，又等待了片刻，一行人才得以进入殿阁之中。
    关于对文思的审判，来得干脆利落。
    他在阳间犯下的每一件事，每一份罪孽，都一一记录在阴间的档案之上，由不得他有任何反驳和辩驳。
    宝琪在旁边听得仔细，事无巨细，因果与罪孽也不分大或者小。
    她想起来她那时候任性地在云汉下了一场雨。
    若将来的某一天她到了阴间，那一场雨导致的一切，都会被算入她的因果之中。
    她忽然感觉自己应该要学会承担了。
    她应该学着为自己做的事情负责，而不是每一次都无可奈何地哭着去找爹娘还有兄姐们帮忙。
    她是一条长大了、成年了的龙。
    .
    短短走神的工夫，殿中已经给予了文思最后的审判。
    是要以雷刑处死。
    三魂七魄化为尘烟再无转世之机。
    .
    宝琪抬眼看向了伏趴在地上化了原形的文思。
    人形看不出什么，变为龙形了倒是看出他身上鳞片黯淡枯槁，已经不像是一条龙。
    他沉默地认下了所有的处决——事实上他也没有反驳的机会。
    然后他便被送到殿外去。
    一道惊天动地的雷声响起来，外面再没有文思的任何气息了。
    .
    北阴天子看向了龙总，客气地笑了笑：“此番也多亏龙兄出手帮助，否则还不知要拖多久。”
    龙总拱了拱手表示不在意，道：“是分内之事。”
    这时，外面又有人进来通传事务，北阴天子叹了口气，只好又看向了龙总：“今日事务繁忙，也顾不上招待龙兄，只好下次有机会了。”
    龙总于是拉着宝琪一起起了身，相互客气了两句，便退出了殿外。
    宝琪回头看了一眼，便见着又是一行人押着五花大绑的一团兽型的不知什么妖怪进去殿中了。
    .
    笼罩在血色天际中的记忆烟尘似乎变多了一些。
    宝琪跟在龙总身后，现在只有他们两人了，说话便自在了许多。
    “那烟尘会不会把整个天空都塞满？”宝琪问。
    “几万年前曾经有过一次。”龙总想了想说道，“那时候人族还未兴旺，神仙妖魔在人间混战，死去的妖怪神仙统统都来了地府，整个冥界的天都是灰蒙蒙的。”
    “一点红色都看不见吗？”宝琪抬头看了看，“我觉得现在都很密集了。”
    “现在不算什么。”龙总笑了笑，“毕竟不是当年了。”
    .
    宝琪和龙总回到榕县特管局办事处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
    太阳从东边升起来，清风中带着潮湿的闷热。
    庄游在大厅里面正在和特管局的员工们说榕山中后续的事情，宝琪支着耳朵听了一会儿，仿佛是在说让人类准备进山去对里面有一些遗迹之类的可以挖掘或者保护。
    龙总打了个呵欠，拍了拍宝琪的肩膀：“你进去吧，我要回南海睡觉了。”
    “我后面再下雨你不看啦？”宝琪问。
    “都拍过了，我拿摄像机拍的，拍一次就够了。”龙总潦草地摆了摆手，“你玩够了记得回家来。”
    “噢……”宝琪也朝着龙总挥了挥手，“那等我玩够了我就回去。”
    龙总没再说话，直接就隐没在了空气当中。
    宝琪鼓了下腮帮子，正想着是进大厅会不会打扰了庄游工作，一转身就看到了晚上见过的那只鹏鸟正在屋檐底下单腿站着假寐。
    她眼睛亮了亮，蹑手蹑脚地走到了鹏鸟身后，拍了拍鹏鸟的金翅膀。
    鹏鸟转了脖子看了她一眼，拿着翅膀拍了拍她。
    “怎么这么大！还可以更大吗？”宝琪左右看了看没人，伸手帮着鹏鸟展翅，这一双翅膀展开来比她整个人还要长还要巨大！
    金灿灿的翅膀反射着阳光，有些刺眼。
    厅中的庄游感觉到了什么，他往外看了一眼，正好就看到宝琪手忙脚乱地立正站好还对着他笑了笑。
    作者有话说：
    紧张地看了一晚上飞机，二更晚了不好意思
    本章发红包，截止中午12点之前都有。
    第56章
    庄游和特管局的人把事情说完走到大厅外面, 就看到宝琪蹲在地上剥芒果，鹏鸟在她旁边眯着眼睛站着。
    看到他出来，鹏鸟原地消失无踪，宝琪举着芒果的手顿在半空, 然后迟疑着看向了庄游。
    “这个是……你吗……”宝琪尴尬地把手收回来, 欲盖弥彰地啃了一口芒果, 又悄悄地看了他两眼，“你怎么还能一边保持人形一边变出一只鸟啊……我还以为这是、这是你召唤过来的鸟呢……”
    庄游没忍住笑出声了：“那你就当是那样吧。”
    宝琪郁闷地把芒果吃完了, 拎着芒果皮和芒果核找到垃圾桶丢进去，幽怨地回头看了一眼庄游：“所以为什么可以一边人形一边鸟……”
    “鲲鹏两个姿态。”庄游笑了两声，“修炼到我现在的阶段, 是可以让其中一个姿态独立变出原型的。”
    “那还可以单独变鲲！”宝琪听到了以前没听过的东西，顿时兴趣又来了, “那可以变一个出来看吗？”
    “可以是可以，但在这里不行。”庄游笑着说, “鲲得在水里。”
    “喔……”宝琪有些失望地拿出湿纸巾擦了擦手，然后又看向了庄游, “我去冥府看着文思被处决啦！他应该再不会翻出什么事情了！”
    “那很好啊。”庄游平平淡淡地笑了一声, 揉了揉宝琪的头发, “今天休息一天，我去和人类那边确定一下人工增雨的事情, 看看明天后天还需不需要持续增雨。”
    宝琪点了点头, 突然又注意到了庄游平静的语气，于是歪了歪头看向了他：“所以文思那件事情，好像也不怎么重要？”
    “重要当然也重要。”庄游只看她一眼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于是又安慰了一句, “让一条孽龙绳之以法, 受到他应有的责罚，自然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是这样吗？”宝琪抓了下头发，总感觉哪里还是奇奇怪怪的——她也想起来龙总的态度，还有在冥府时候擦身而过看到的那一团恶兽。
    思索了一秒钟，她感觉到其中还是有一些微妙。
    “但我觉得还是觉得哪里怪怪的。”宝琪看向了庄游，“你和我爹的态度都是怪怪的。我爹说是看到文思就想起来现在龙族已经不复当年的繁荣所以情绪低落所以大概能算情有可原吧，那庄局你为什么也态度奇奇怪怪的哦……”
    “唔……那大概是因为，我经手过的奇形怪状穷凶极恶的妖怪太多了？”庄游笑了一声，看着宝琪的神色又伸手在她肩膀上拍了拍，“认真说呢，是因为，从知道他是当年的文水龙王开始，他结局就是注定的，没有任何意外的结局。”
    .
    宝琪听着这话，倒是明白了其中的微妙之处在哪里。
    对于龙总和庄游来说，如果文思并非当年的文水龙王，那么也许他的结局他的下场，他背后牵扯到的人和事，都是值得琢磨值得深究，甚至还要下狠功夫去彻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