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页

作品:《曲有误

    还没感慨几句,沈沉早已不动声色地握了那粒圆珠,在众目睽睽之下起了身。原本远远围坐在他身边的众人忙问道:“少庄主,你这是去哪儿呀?”
    沈沉道:“去见我父亲。”
    他这一说,便没有人敢耽搁他,恨不得替他让出一条阳关道来:“少庄主,记得代我向令尊问好!”“少庄主,令堂的病无恙吧?若是需要些微薄之力,在下也可一试……”“少庄主……”
    沈沉一一点头应下,顺畅无比地脱了身。等走到拐角,有人抓着他的手腕将他猛地一拉,模仿着方才那些人讨好的语气,叫道:“少庄主,少庄主——”
    他任凭着那人将自己拉得七倒八歪,自己也没察觉到眼里有了些笑意:“钟晚,怎么了?出了什么事吗?”
    钟晚装作没趣地松开他,道:“非要有点事儿才能请得动你了?我没病没灾,什么事儿都没有,就来祝贺你夺魁的。好了,你回去罢。”
    沈沉明知道那人在与自己说笑,听到“回去”两个字,还是忍不住心一揪,“啪”地一下重新回握住他。钟晚停下来,挑眉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却见他一言不发,脖颈渐渐红了,最后才憋出一句:“……我不回去。”
    他不由玩心大起,状似惊讶地叫道:“啊,少庄主不是说,要去找父亲吗?啊呀,半路中被我截了胡,真是太不好意思了,我就不拦着你……”
    沈沉却好像一下子想通了,坦然道:“你截吧,叫你劫走好了。”
    他这样说了,钟晚也不好再演,只能十分怜惜地摸了摸他的头:“好吧,那我就勉为其难地把少庄主劫走了。”
    说罢,他便没大没小地拽着后辈,东躲西藏地走了一段路,来到龟船的库房里盘腿坐下。这儿光线昏暗,细小的灰尘在空中打旋,倒真有“劫持”的味道。
    钟晚却很满意,拖了两个箱子与沈沉面对面坐着,道:“你比了这么多场,还要去应付那些人,也忒可怜。还不如在这儿与我坐着谈谈天来得舒坦,是吧少庄主?”
    他语气轻松,有意要让沈沉暂时不要为母亲的病情劳心,能好好休整一会儿,然而沈沉这回却不领他的情,垂眸沉默片刻,道:“钟晚,我觉得……我的母亲,病得很奇怪。”
    钟晚闻言也正了脸色:“我以为她是长年累月地拿血做药引,身子才会虚成这样。难道另有蹊跷?”
    沈沉道:“她病在与我争执之后,我原本想着是我口不择言伤了她,母亲一时急火攻心,才会病来如山倒。但后来我去母亲屋里,却觉得并非是那么简单……我感觉,总有人暗中……不想叫我与母亲相见。”
    他话里话外的意思已经十分明显,在北斗山庄能做到这个份上的人还有谁。钟晚呼吸一滞,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说……你父亲?”
    他虽然十分讨厌沈林这种精明伪君子的做派,也因为沈林对沈沉的冷落对他多有怨怼,然而一下子说人家动这样的手脚,还是觉得有些发虚。
    沈沉年纪轻轻,却比他敢想得多:“母亲刚病的几天,医师说她病得没法见人,没让我看上两眼,就将我赶了出去。后来我每次与她见面,都是隔着一层床帐,她大多数时候背对着我,偶尔伸出一只手叫我握着,但总也不说话。”
    “刚开始没有人告诉我她得了什么病,钟晚,我什么也不知道,每次问,都告诉我父亲和医师正为此忙得焦头烂额。后来我才知道是消渴疾。母亲也有过好转,但很快便瘦得更快,病得更重。但我想她为什么一句话都不愿意和我说?是还在怪我,还是已经说不出话来?”
    他说着说着,便有两行泪滚落下来。钟晚忙倾身给他抹掉,将他半揽在怀里,低声道:“她一定没有在怪你的。”
    “有一天我悄悄摸过她的脉象,确实是消渴症无疑,但为什么之前即使是我也没有听到一点征兆?我不相信,母亲有几回分明是握住我的手不想放开的,她分明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但她身边的人都像一群牵线木偶,没有人帮她,也没有人帮我……”
    沈沉的声音越来越低,外头的响动却越来越嘈杂,有人在大声喊道:“少庄主呢?你们看到少庄主了吗?”
    沈沉猛地起身,推开门道:“我在这儿!”
    那是个北斗山庄的弟子,已经跑得气喘吁吁,见到沈沉便猛地扑上来,哭道:“少庄主,夫人……夫人……”
    他没说完,沈沉便猛地后退一步,重重撞在库房的门上。片刻后,他缓缓倚着门滑下来,蹲在地上,一句话也不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那弟子缓缓退开,将这里让给少庄主一人。
    钟晚正犹豫着要不要上前,却听得沈沉喃喃说道:“你借我挡一下。”
    钟晚走到他身边,让他将头靠在自己肩膀上。沈沉埋在他的衣衫里闷声地哭,半点声音也不肯发出来,只有上气不接下气的喘息。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抬头露出通红的一双眼睛,与钟晚无声地看着岸边,风无尽地吹动树叶,那绿浪渐渐地变得模糊,与江水一样涛涛地翻涌着。
    沈沉哑着嗓子,轻声道:“树欲静而风不止,我……我今日才体会到,这样的滋味。”
    --------------------
    从急诊紧急赶回无比流畅地赶完剩下半章
    写完之后有点难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