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河山 第225节
作品:《掌河山》 段怡骑着马,走进了城门,城门口处,到处躺着都是伤员。
苏筠忙引着她去了祈郎中那里,“段三,你要做好准备,先生说老将军伤得很重,先前一直都没有醒来。”
段怡心中一沉,撩开了帘子,朝着内室行去。
第三八七章 消失的人
边城里只有一个医馆,就在那黄土路上,靠近外城门口的地方。
从前祈郎中还在剑南军中的时候,祈郎中便在这里坐镇,但凡有伤员,便径直的送到这里来。
一进门去,那熟悉的药味,便直往鼻子里头钻。
段怡撩开了内室的帘子,这里她从前来过许多回,全身是血的躺着在那里,祈郎中坐在床边,嘴中骂骂咧咧个没完,“你当自己个是铁打的么?段家门口的石狮子,都没有你张狂!”
这回祈郎中没有说话,只是皱着眉头,看着顾从戎的伤。
听见了段怡的脚步声,他头也没有回的说道,“你来得正好。刚刚醒来,身上其他的伤口,倒是处理完了,可这箭伤,却是难办。”
“小的小的不怕死,老的老的去送死。”
祈郎中嘀嘀咕咕的说着,指了指顾从戎胸口的那支铁箭,“这狗贼当真歹毒,箭上都是倒刺,我若是拔出来,怕不是这一坨肉便就没了。”
“这是右肩。不拔出来,小命迟早没了。若是拔出来,这么大个窟窿洞,如今天气热了,一个不慎,若是发热腐烂了,亦是要见阎王。”
“便是他走了鸿运,侥幸活下来了。可是……”
祈郎中说着,有些不忍心的看了顾从戎一眼。
顾从戎有些虚弱的睁开了眼睛,他扭头看向了段怡,轻笑一声,“还好你来了。我就知晓,你一定能够赶上,边城没有破,百姓们都还好好的活着,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段怡眼眶一红,抿了抿嘴。
她长这么大,还是头一回瞧见顾从戎这般虚弱的样子。
他躺在那里一动不动的,不像一个勇猛地将军,倒像是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
不知道是不是段怡的错觉,她好似觉得他的头发白了许多,脸上的皱纹好似都多了几条,“百姓们好得很,除了要操心你会不会死之外,没有旁的烦心事。”
“射你的人,亦是中了我一箭,你可要比他先好起来,不然显得我本事不济。”
顾从戎艰难的笑了笑。
段怡深深地看了他身上的那支箭一眼,她明白祈郎中的未尽之言。
顾从戎是武将,是要用右手拿枪的。就算平安地将那长箭拔出来,他这右手尚能动,怕不是再也不能提枪上战场了。
这对于一个将军而言,简直就是比死还要难受。
“你一个做祖父的,还把着剑南军不放做甚?也该我明睿哥哥建功立业了。我丑话说在前头,你莫要心眼子偏到天上去,就光帮明睿哥哥,不帮我。”
“我从崔子更那厮手中拿了黔中,那地方山民部族太多,我言语不通,又不能像是对敌似的,统统杀了去。我同祈先生一开口,好家伙,还不气得人揭竿而起?”
“掐来算去,全靠外祖父了。等你伤好了些,便随我去黔中。”
顾从戎眼眶一红,“好。”
段怡冲着祈郎中点了点头,“先生莫要磨磨蹭蹭的,就我外祖父,那日赞坟头草生得三米高了,他都能抱着我明睿哥哥的儿女,在人家坟头上蹴鞠。”
“我在这里,怕把他气死,我叫郑铎来帮你。”
段怡说着,又冲着顾从戎道,“郑铎你认识吧?你抓着他的手,上吊绳子断,跳河河水干,便是那瓶子里的鹤顶红,一口下去,都是全是葡萄干的味儿。”
段怡絮絮叨叨的说着,鼻头酸涩无比,她撩开帘子,头也不回的说道,“我去叫他,你等着。”
顾从戎看着段怡的背影,看向了祈郎中,“动手吧,阿怡来了,我便没有什么好担心的了。”
祈郎中冲着顾从戎摆了摆手,“啷个这么不听话?我要是有那个把握,还轮到你来说,早就把你掏出个窟窿眼来了!你是不晓得那郑铎,搞不好阎王爷都要喊他做哥哥(锅锅)。”
段怡远远的看着,见那郑铎进了屋子,方才敛了脸上的神色。
此时城外的大战已经结束,段家军将士们照着老规矩开始来清理战场。
无数的伤员被抬了进来,城中的百姓们,都将自己家的门板拆了下来,帮着抬伤员进城。那黄土路两边,一个接一个的排满了人,到处都是低低地呻吟声。
段怡深吸了一口气,去到那城外,同将士们一起扛起了伤员。
一个牵着黄狗的童子站在路边,瞧见段怡跟了上来,“狗贼们还会再来么?”
段怡伸出手来,摸了摸他的小脑袋,“来一个杀一个,来两个杀一双。若是他们不敢来,等城中伤员好一些的,咱们便去找他。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童子低下头去,他的声音有些沮丧,“你若是早些来就好了,那样我哥哥就不会死了。他也在剑南军中,上一轮围城的时候,推倒了登云梯,同要上城楼的狗贼同归于尽了。”
“顾老将军说哥哥是保家卫国的英雄,可是……顾老将军也快要死了。”
段怡摇了摇头,从袖袋里掏出一块肉干,放到了童子的手中,“对不起,我来晚了。”
童子看了肉干一眼,恋恋不舍地将它还给了段怡,“不怪你,你若是能早来,一定会早来,阿娘说做人不能恩将仇报。我不能杀敌,我不吃,你给能杀敌的人吃。”
段怡眼眶一热,朝着苏筠唤道,“你去叫人造饭,城中将士百姓们一起用饭。”
苏筠重重的点了点头,骑马而去。
段怡揉了揉小童的脑袋,“你快些家去,我们锅灶太少,说不定还要你同你阿娘帮忙。”
童子听到可以帮忙,眼睛一亮,牵着那条瘦骨嶙峋的狗,朝着家中跑去。
段怡目送他远去,冲着一旁的黄先生招手道,“先生不如说说这边城之事,顾明睿按理说早就抵达了边城,怎么会不见了。我们来的路上,也没有瞧见他的踪迹。”
黄先生快步上前,对着段怡行了大礼,“主公可瞧见了射箭的小郎君?那是日赞的第三个儿子延桑。延桑的母亲身份贵重,他是嫡出的儿子,日后是要继承日赞的王位的。”
“是以今日主公射中了他,那多与方才不惜损兵折将,也要鸣金收兵,带着延桑抛下这里的营地,去与日赞汇合。”
“边城被围,那内城的敌军,像是从天而降的一般。前几个月,从西面返回的商队突然变多了,他们有路引,我叫人仔细盘查之后,便放行了。”
“直到后来,陇右军大败,顾小将军又领军去救襄阳,老将军担心会出事,方才紧闭了城门。可不想我已经酿成大错,怕不是那些过去的商户有问题,通通都是吐蕃细作。”
段怡听着,皱了皱眉头,“那顾明睿呢?”
黄先生深吸了一口气,“小顾将军领军前来救援边城,已经到了内门之下,突然又离开了,尔后便再也没有回来过了。怕不是……”
黄先生说着,痛哭了起来。
第三八八章 引蛇出洞
段怡没有看她,却是朝着那边城的内门处看去,徐易叉着腰站在路当中,看着一地敌军尸体,麻麻咧咧的。
那模样只恨不得将地上的尸体捞起来,再斩首一遍,方才能够消了他的心头之恨。
在他前方更远的官道上,剑南军的屯田里郁郁葱葱,清风吹来庄稼摇曳着,诉说着丰年。
剑南道安宁得很,仿佛处在太平盛世。
这一切都是边城的剑南军在以生命负重前行,这地方血腥浓郁得令人窒息,像是人间炼狱。
段怡突然张嘴问道,“先生在我外祖父身边多少年了?”
黄先生掏出了帕子,擦了擦眼泪,他是那种一哭起来便鼻涕眼泪便止不住的人,看上去鼻头红红的,格外的苦楚,说话亦是带了浓重的鼻音。
“已经二十三年了。”
“多与撤退之时,说若是我杀了他,那就再也见不着顾明睿了,你觉得他说的是真是假?”
段怡说着,顿了顿,又补充道,“祈先生在专心救我外祖父。在这里知晓情况,又值得信赖的人,便只有黄先生了。”
黄先生皱了皱眉头,“至少说明少将军还活着,怕不是被人俘虏了。”
段怡既没有点头,亦是没有摇头,她朝着那边城内门的方向指了指。
“这边城未破,顾明睿又不是那雀儿,还能生了翅膀飞过边城。那么他定是还在那头。鹧鸪山,葫芦口,清峪河……先生觉得他被引到哪里去的可能性最大?”
段怡在剑南军中待的时日长,对这周围的地形地貌都十分的熟悉,可以说将舆图刻在了脑子里。顾明睿带来的可不是三瓜两枣,那是一整支全副武装的军队。
势必是中了埋伏,有人将他引到了坑中里去。
那鹧鸪山,葫芦口,还有清峪河便是边城附近最好设伏的三个险地。
鹧鸪山是最近的,再远一些的是清峪河,葫芦口最为偏僻。
见黄先生不言语,段怡并没有在意,又道,“我自会派斥候前去查探,不过此番吐蕃军大败,我担心困住他的人,怕夜长梦多,要在我们去之前,先下手为强。”
“若是顾明睿死了,顾家便绝后了,我外祖父绝对会一病不起。是以我打算直接领军出城,择其一先去一探。这边城便交给先生了,我会将韦猛留在这里,助先生守边城,以防多与杀个回马枪。”
“先生以为我先去哪一处比较好?”段怡再次问道。
黄先生迟疑了片刻,“老夫觉得是那葫芦口。那葫芦口乃是一处山谷,像是一个葫芦一样,肚子很大口子却很小。”
“若是少将军中了奸计,被困在谷中,那么即便那吐蕃军人不多,只要守住了出口,一样可以叫他寸步难行。”
“其他两处地方,不管是鹧鸪山,还有清峪河,险是险,却不至于会一个人都逃不出来。少将军对边城不甚熟悉,一不小心着了人的道,也不是不可能。”
段怡挑了挑眉,压低了声音,“先生且守好边城。我等去去就来,今夜子时夜袭敌营。杀了剑南军这么多人,又岂能叫他们舒舒服服的见着明日的太阳?”
黄先生一凛,朝着段怡拱了拱手,“诺!”
段怡冲着他点了点头,翻身上了战马,她对着韦猛做了一个手势,韦猛重重的点了点头,而那边的苏筠则是心领神会的上了马,跟在段怡身边飞奔着朝着内城城门而去。
“徐易,领着人随我去葫芦口。”
行到门边,段怡冲着还在骂骂咧咧的徐易喊道,徐易眼睛一亮,嚷嚷出声,“来叻!葫芦口是什么地方?刚才主公作何不痛打落水狗?”
“那番狗扰我边境,杀我兄弟,按照老徐的想法,咱们就应该杀将出去,直接摁死那些瘪犊子!我们段家军的人,有的是一身血气!”
徐易说着,挥舞着手中的大砍刀,看上去像是一个张牙舞爪的螃蟹。
段怡跑了一段,回过头去,看向了那黄先生。
他躬着身子,一直没有直起腰,从这里只能瞧见,他的帽子顶。
段怡眯了眯眼睛,鄙视的看了徐易一眼,“这不是给你机会,叫你大杀八方么?”
徐易甩了甩头,“主公莫要驴我?这里是内城门,往前走便是咱们来的路,吐蕃大军若是在这头,那还围什么边城,直接冲到锦城去,拿下整个剑南道了。”
段怡勾了勾了嘴角,领着大军下了官道,朝着葫芦口的方向而去。
徐易初次来西关,搞不清楚状况,“主公咱们去哪里?”
那边苏筠跟了上来,“段三,咱们可是要去葫芦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