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剧的大海那么宽阔,她才不要在许嘉平这潭死水里瞎蹦跶。
    于是宋季秋稀里糊涂就被塞了个朱丽叶的角色。
    不得不说两个好看的人呆在一起,就算是棒读都有一种奇妙的氛围,更何况两人表现得都不错,连元林这种一向看不惯许嘉平的人也挑不出刺。
    宋季秋上手特别快,马上跟着人把戏排得七七八八。
    元林一脸骄傲:“不愧是我崽,台词背得这么快!”
    宋季秋笑了笑:“以前看过。”
    宋季秋上辈子时在许嘉平的书房看完了《罗密欧与朱丽叶》。
    那时候许嘉平对待他彬彬有礼,但像隔了一层玻璃,隐隐绰绰。宋季秋对于感兴趣的人向来主动出击,他很清楚自己希望可以和许嘉平成为朋友的愿望,于是厚着脸皮想办法和许嘉平多聊天或者独处。
    独处的方式之一就是赖在许嘉平的书房随便找一本书装模作样,赶都赶不走,再顺理成章地满天找话题。
    再次翻看熟悉的台词,不一样的环境,不一样的人,他忽然开始审视:
    他对许嘉平的感情究竟是什么?
    是探究,是欣赏,是仰慕。
    可是现在,好像又多了一种可能。
    是喜欢?
    他对着台词本兀自出神,纸张上的主人公动情抒发着爱恨,他竟然思考不出爱是什么。
    文化节近在眼前,大家紧锣密鼓地排练。元林大少爷啥都没有,就是有钱。私下补贴斥巨资定做了戏服紧赶慢赶在文化节当天拿到,催促同学换上,不怀好意地把裙子塞给宋季秋,嘿嘿贼笑等他出来。
    他发小女装,多么值得留念的一件事!他的相机早就准备好了。
    当宋季秋出来,他反而先放下了相机。
    欧洲繁复秾丽的服饰穿上身,衬出他难得一见的艳色。皮肤白皙,唇色殷红,脖颈露出的肌肤似乎因为不自在而泛起淡淡的红色,如同盛放的玫瑰。
    “卧槽。”元林傻愣愣地冒出一句国骂,绞尽脑汁半天想不出什么形容词,只好干巴巴来了句,“可以啊。”
    不过其他人也没心思在乎他过于简陋的描述,一句“卧槽”实在表显不出那种惊心动魄的摄人感。
    许嘉平的眼神似乎停顿在他身上,宋季秋手指不经意揉了揉身侧的布料绸缎。
    许嘉平突然移开眼:“走吧。”
    “好。”宋季秋慌乱地跟上,心里暗自嘲笑自己不知何时竟凭空生出些些的紧张感。
    校园文化节图的就是个乐呵,除了校领导规定的必须充分展示学生风采的正经节目外,其余大多的都是相声、街舞等,叫好不断,并且属高三那一片区域喊声最大,似乎借着机会宣泄压力。
    十三班的节目荣幸压轴。
    人声喧闹,他们被推到台前。
    许嘉平穿了身西服,修眉俊眼,比月光清冷,说实话与罗密欧大胆莽撞的气质并不相关,但又自成一种浪漫。
    宋季秋心里有微不可查的紧张,舞台的灯光刺眼,他竟忽然之间花了眼,不能清楚地瞧见许嘉平的脸。
    等配乐响起,才堪堪进入角色。
    剧本只节选了天台的那一段。
    罗密欧与朱丽叶在宴会上一见钟情,但两家有世仇注定无法在一起,深夜里棕发少女走上自家阳台望着月亮抒发心意,被同样辗转反侧大胆前来表达爱意的青年听见。
    “因为我在这夜色之中仰望着你,仰望着一个生着翅膀的天使,就像一个尘世的凡人,张大了出神的眼睛。”
    先是罗密欧抬头藏在灌木中望见心上人的告白。
    接着就到了朱丽叶。
    “罗密欧啊罗密欧!你为什么偏偏是罗密欧呢?”
    陷入爱情的少女苦恼于父辈的仇恨,世俗的纠缠斩断他们的缘分。
    “只有名字才是我的仇敌,即使你不姓蒙太古,你也仍然是你,换个姓名吧。”
    “名字代表什么?我们所称的玫瑰,换个名字还是一样芳香。”
    宋季秋不是个迟钝的,他当然能从许嘉平的反应中看出些什么。
    也许是偶尔在办公室穿过窗外城市繁华的霓虹灯光的背景看向他的寂静眼神,也许是相识以来一起绝口不提宋家和许家背景的默契。
    身份是他们永远的雷区,宋季秋站在雷区中间不敢抬脚,害怕引爆之后将他们的平静炸得支离破碎。
    聪慧的少女睁着棕色的眼睛撑在天台任性地说:
    “抛弃你的名字吧——”
    宋季秋抬起低垂的眼睛,望进许嘉平的眼里,很浅地朝他笑,认真地说出台词。
    假模假样,真心真意——
    “我愿意把我整个的心灵,赔偿你这一个身外的空名。”
    有那么一瞬间,许嘉平竟生出了捂住宋季秋眼睛的冲动。
    戏剧落幕,全场掌声雷动。
    陶可兴奋地结束录像,觉得这辈子的糖都在这里了,恨不得冲上去送上“尊重爱情”的横幅祝福这对璧人。
    宋季秋长舒一口气,哪怕排练无数次,对上许嘉平他依旧偶尔脸红心跳,所以他匆忙跳下台回到后台。
    忽然间,他见到一抹熟悉的身影:
    “陈问?”
    大夏天的,陈问外头套了个一中的校服,看来是偷偷溜进来的。
    他上下打量宋季秋,想要强行撑起一些恶意,一对上对方却立刻烟消云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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