识玉 第198节
作品:《识玉》 平日里他只带着两把剑,一把是朗月明的破夜,另一把则是他自己的逐云。
如今他手中的,则是逐云。
剑鞘是朗月明亲手为他制的,就连上面雕刻的浮雕的花纹,也是他们二人一同绘制的草图,再由朗月明亲手雕刻。
唯有一点不满意的,便是他当年想要这灵剑叫作逐月,只是朗月明嫌弃这名字太过直白,他便只能依照朗月明的意思,改了其中一字,只不过挑了个与“月”相近的读音。
朗月明还想让他再改一改,只是这下他说什么都不愿了。
他极为爱惜这把属于他二人的灵剑,极少出鞘,然而,眼下却也到了不得不用的时候。
他凝聚起剑气,一剑劈入这地窖的门。
这门只是一道普通的木门,根本经受不住他的剑意,可当他一剑劈下,那木制的门应声碎裂,却露出了这木门之后的沉铁。
这沉铁是悬河鬼域之中特产的一种金属,生于悬河的河床上。
因为悬河河水湍急,极少人能够撑住这湍急的河水,落于河床上寻找这种沉积在河床上的金属。因此,这悬河沉铁产量十分稀少。
这些沉铁,即便找到了,还需绑上绳,找无数鬼修合力拽起,才能脱离悬河。
而这沉铁正因为其极高的密度,而导致它本身十分沉重,进而导致产量稀少。如今,一块如此大的沉铁压在了那木门之上,难怪他打不开。
见到沉铁之上似乎有人刻画的痕迹,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退开了半步。
他不了解阵法,因此尚且未看出什么门道来,于是他又退了几步。
忽然,他见到那隐藏在黑暗之中,地窖的墙壁。
先前他进入这地窖,心思都只放在了朗月明身上,并未注意这墙壁。加之朗月明体内还有其余鬼修附身,因此他即便看到了这墙上的痕迹,也只当是鬼王吩咐人刻在此处压制朗月明体内鬼修的阵法。
然而他如今回过味来,想起这鬼王与他的子民们,生前皆是凡人,哪里会使用什么阵法?
那玄铁上刻画的阵法,与墙壁上的阵法连在了一处,将他彻底困在了这处。
第273章 悬河鬼域·一二·权欲所缚
苏长观有些不甘心,扬手又给了这沉铁一剑。
即便这沉铁与这处地窖的墙壁上连成了一个阵法,可这些制成阵法的材料又不是无敌的,在他剑意摧残之下,这墙壁与这沉铁再坚硬,也挡不住这几剑。
他自认已经用出了七成的实力,可这沉铁却还是纹丝不动。他也没有再做尝试,因为他知晓,若是用了七成力都无法撼动这沉铁,那即便他用上十成的力气,也不会将这沉铁如何。
看来布下这阵法的人是打算好了,不让在这阵法之中的人轻易击破这处阵法逃出。
苏长观也没有费力气喊人,毕竟这沉铁,十有八九便是鬼王的布下搬来的。
想到此处,他只觉得心凉。
他自以为与鬼王有着千年的交情,即便不深,可多少也是难得从千年前一道走至如今的,谁知有了这般的变故,叫他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他虽自知千年前自己不过举手之劳,并未帮助对方太多,可他以为,那帮助多少都会有些重量。
谁知,人心总是在悄然无息之间变化,叫他措手不及。这千年间,他也经常与这鬼王来往,可这鬼王却是将实情瞒得死死的,没有给他透露分毫,他也未察觉出半点端倪。
就在他几乎放弃动作时,那沉铁之上似乎有了些别的动静。
有什么人正在缓步走近,苏长观仰着头,听着那熟悉的脚步声,意识到是鬼王走了过来。苏长观一时有些迷茫,不知自己该如何开口。
指责对方的多变?可他忽然意识到,自己其实与对方一样,早已没有了千年前的初心,如今还只是有朗月明吊着他,叫他未失去初心。可这单薄的一个存在,如何能够扛得住千年巨变,他也只剩下这一点,与千年前一样,其他的,早已面目全非。
苏长观叹了口气。
便听上方的鬼王问道:“恩人何故叹气?”
苏长观只道:“只叹造化弄人,如今我也尝到这滋味了。”
或许,东泽知晓他背地里做的这些事情的时候,便是这般心情。无奈、生气,却又无可奈何。
而他方才或许还有些怀疑,那动静与东泽二人有关系,眼下看来,恐怕与东泽二人脱不开关系,竟他二人是这鬼域千年之间唯一的变数。
“恩人不必感怀。”鬼王道,“只不过是我另一位恩人,说要完成些事情。”
苏长观心中郁闷,这鬼王怎么见谁都喊恩人。
“可是你这个恩人如愿了,可另一个恩人却要不如愿了。”苏长观道,“我那朋友,便是他的目标。”
鬼王似乎是聊上瘾了,倒是同他说起了些大道理:“两害相权,取其轻。我也不过是无奈为之,谁让我这另一位恩人,与我的目的是想同的。”
似乎是怕苏长观多想,鬼王连忙解释道:“恩人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我此举对你并没有恶意,只是那位恩人怕被打扰,因此要我配合一番。放心,当这事情解决之后,我会放你出来,我们一切照旧。”
苏长观冷笑了一声,也不知道一切照个什么旧。这鬼王自己主动喊东泽的恩人,可转头又主动将这恩人送给了另一位所谓的恩人,他很有自知之明,知晓自己当初的帮助并算不了什么,比不得鬼王的宏图大业,指不定这鬼王再遇到什么事情,也会转手将自己给送出去。
“不必了。”苏长观知晓,这鬼王性子极为执拗,因此他也没有费劲劝说这鬼王将自己放出去,倒是开始套起这鬼王的话来,“你那位恩人,又是什么来头?”
鬼王听得他反而开始问起另一位恩人,还有些高兴,滔滔不绝地讲起了他们的初遇,道那恩人如何帮他在城中布下阵法,聚集了鬼域的鬼气,又如何帮他在宫殿中布下阵法,使得他那一方鬼域中大部分鬼气都聚集到了他的宫殿之中,巩固了他的统治。
苏长观越听,便觉得鬼王口中的那个恩人,与自己猜测的某个人极为相似,可又迟迟不敢确定。
他便开始旁敲侧击起来,“你那恩人,为何会帮你布下那聚集鬼气的阵法?”
“这是我要求的。”鬼王道,“与其将这处的鬼气散落在各地,不若集中起来,好供我们修炼。”
苏长观可没忘记那宫殿之中的鬼修,就连在宫中打扫的侍从,修为都比城外的任何一个鬼修要高。皇宫中积攒不下那属于一整个域的鬼气,因此也有向外溢散,而这部分溢散的鬼气,却也没有被浪费。
城中的宅子其实很多,然而,离皇宫最近的,不是近臣便是些贵族的存在。平民永远只在他们外面,靠着汲取这处稀薄的鬼气而生。
因此,强者越强,弱者越弱。
可那鬼王仍旧得意道:“这样,我们有了强盛的修为,才好保护那些平民。”
苏长观忍不住道:“可一个人在鬼道上的修为,与其生前的地位并不相配,只与他们自己的天赋有关,你这般做,只会叫他们失去进阶的机会。”
先前他因为二人交情,不好直言此事,只是旁敲侧击提醒过几回。可谁知这鬼王并非不懂他的意思……此事其实一早便有端倪,只不过是他自己未深想。
“我为何要给他们进阶的机会?”鬼王却冷道,“恩人,你要知晓,有时候,一个分神期的鬼修,可比一群金丹期的鬼修的作用要来得大。”
“那你也只是因为抢夺了他们的修炼资源而已。”苏长观道,“若是放开了这限制,城中或许比你修为高的鬼修不计其数,可你却限制了他们的修炼。”
苏长观在灵气充沛的世道中长大,资源虽然也不多需要争抢,然而他却从未见过像这鬼王一般,独占了这处鬼气的。几乎是从源头开始,掐灭了城中其他出身普通的鬼修的修炼之路。
这鬼王,独自聚集了此地的鬼气足有五百余年,以此压迫曾经是自己臣民的鬼修,好叫他们修为始终低微,再掀不起风浪来。
“他们的修为再高,能像我这般统治么?”鬼王却忽然激动起来,“他们只会成为我统治之下的不安定因素,他们只会是安定的绊脚石!”
“先前,我还未有这阵法时,他们都能够修炼。只是,他们的修为高了,便开始不将我放在眼中了。”鬼王冷笑一声,“农夫,商贩,走卒,皆要脱离我的统治!他们又知道多少!”
“我这是为了这座城!我是为了大家!”鬼王咆哮起来,“那些人,那些反叛者,一个个的,却只想着他们自己!”
苏长观忽然便失去了劝说的冲动。他与这鬼王不同,他天生长在无拘无束的世界,即便是他小时候,家人因为战乱而亡,他独自流浪,可那时候对他来说,什么国家什么朝代,并没有什么区别。
反正他都是一样的吃不饱饭,睡不好觉,直到他被那便宜师父捡回去,才终于有个人样。
因此,他对国家和朝代并没有什么清晰的认知,顶多是长大后出去历练,曾经经过了几个凡人所在的国家罢了。
他那时不知为何凡人要组成国家,更不知道为何凡人要听命于人,他只是庆幸,自己踏上了修炼的路,不用再像凡人那般。
只是此刻他忽然明白了过来,只不过是那些凡人被命、被权束缚住了。
因此凡人才这般向往修道,若是有得选择,他们也宁愿像修士那样走上没有人能够约束他们的道路。
那些所谓的反叛者,便是因为终于能够抬头看向自己头上的天空,知晓了此方世界之广阔,不愿再被这鬼王控制一切,因此才有了不臣之心。
然而这鬼王,在鬼道一路上天资平平,只是不喜欢平民脱离束缚。他还留恋着前世的浮华,权势、地位。
可是他那一套,早在修道之路上行不通了。他如今此举,不过是强行牵绊住他身边的那些平民罢了。
修道之路,本不分贵贱,更无地位可言,这鬼王只靠着前世那些标准,去衡量修道之路,终是死路一条。
鬼王不似普通百姓那般,被命束缚着。可他却沉溺在生前的过往之中,不愿放开曾经拥有过的权势,心甘情愿被权束缚着。
而那所谓的恩人,恐怕便是吃准了这鬼王的性子,才会提出帮助他布下聚集鬼气的阵法。恐怕帮助他布下聚集鬼气阵法的时候,也动手布下了不少其他的阵法。
苏长观越来越肯定自己的猜测了。
他再次叹了一口气,本着好歹与鬼王的千年交情,劝了最后一句:“修道之路,毕竟和凡事那般讲王权的世界不同。你再用着以前那般的想法,迟早只会受到反噬。”
对于他的劝阻,鬼王却没有听进去半句,“无妨,若是真有那么一天……恩人在城池下设了献祭的阵法,若是他们到了有不臣之心的那一日,那便让他们成为我的饵料。”
“为天子死,是他们的荣幸。”
第274章 悬河鬼域·一三
苏长观心神俱震。
若此处的阵法真是阮尤所布下的,那他在这个阵法上动些手脚也在情理之中。
鬼王与他城中的那些鬼修都不懂阵法,即便略知一二,恐怕也看不出其中的区别。听鬼王的语气,似乎是一早开始便做了献祭他子民的准备的。
而这阵法,能够献祭活人,献祭鬼修,说不定……也能献祭道修。
他们恐怕都进入了一个极大的陷阱当中。他不知道以东泽与衍秋的聪明,能否发现此处的异常,可即便二人发现了这鬼王的异样,也恐怕不知道这鬼城之下还有这么一个献祭的阵法。
苏长观强行呼吸了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鬼王这处恐怕是没有什么有用的消息了,他当下该做的,便是告知东泽,这处这个阵法的存在。
那二人相互之间照应着,暂时不用他忧心这二人的安危,当务之急还是要从这地窖之中出去。
他不再理会鬼王的絮絮叨叨,开始往眼前这阵法之中注入灵力。
这阵法显然是魔修的阵法,他连道修的阵法都弄不明白,更别说魔修的阵法了。
只不过,他想起此前曾听东泽说过,若是魔修的阵法注入了道修的灵力,那极有可能损坏原本的阵纹。阵纹乃是驱动一个阵法的重中之重,承受了本不该它承受的力量,甚至会使得整个阵法失常。
他好歹独自在这世间过了千年的时光,见过不少更迭变迁,稀奇些的办法自然也有所涉猎。他能够从千年前幸存至今,非只是因为幸运。
他其实也不是指望这个阵法能够败在如此低级的地方,毕竟这阵法设在此处,摆明了便是要困住他的,自然会对于针对道修而做些改变。
不出他所料,这阵法的阵纹虽然亮了起来,却未因为他注入的是灵力而崩裂。他也不气馁,只继续注入灵力,同时观察着这个阵法的弱点。
这毕竟是魔修的阵法,因此更是要反行其道,他注意着阵纹最亮之处。这处阵纹承受的灵气最多,这便证明了若是自己攻击到这处,这处会承受最多的灵力。换言之,便是这个阵法在灵力之下的破绽。
这破绽在地窖的一个角落,苏长观估计了一下,若是他的灵力能够穿透这座墙的话,哪怕只有极其微弱的一丝灵力,也能够为他打开通往外界的道路。
阵法再完美,终究只是脱离了人的死物,因此,并不能彻底困住他。
他收回了向阵法注入灵力的手,转头为装载着朗月明的冰棺设下了一个防护的结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