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争锋相对

作品:《爱,未央

    白尹率先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她抿着唇扭过头,对着陆易道:「我们可以离开了吗?我不想待在这里。」
    陆易看了她一眼,又看向唐慕华所在的方向,他勾起唇角意味深长地说:「好,我们回去。」
    说完他搂着白尹往大厅门口走,还不忘朝唐慕华那头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
    唐慕华将陆易眼底那抹赤裸裸的嘲讽尽收眼底,他紧握着双拳,面色铁青,想也没想就抬脚追了过去。
    他不知道自己追上去究竟要如何,可眼下这种情况,他一点儿都不想眼睁睁看着白尹从自己面前再次消失。
    是他想错了,他以为自医院那次事情过后,他跟白尹之间至少能缓和那么一些。
    却不成想白尹比他想像中更加胆小,竟一声不响地默默退了回去。
    他明白自己这样很不对劲,好像只要遇上跟白尹有关的事情,大脑便彷彿成了摆设一样的装饰,不仅时常自乱阵脚,也无法冷静自持,更不復以往那般从容不迫。
    唐慕华直到这一刻,才终于明白陈可在白天说的话是什么意思了。
    也许是看到她惨白着脸色,无声无息倒在血泊中却无人知晓,内心焦灼心痛的时候。
    也许是当他意识到白尹有多么令人操心,让人忍不住想再多照看她一点的时候。
    也许是在他后来明知道白尹戒心很重,却还是毫无芥蒂地将醉酒的他带回家的时候。
    又或许是再更早一些,在她刚搬进他对门的时候,那双清澈却冷漠的眼眸淡淡地扫了他一眼,白尹的身影就已经在他心湖拂过,留下圈圈涟漪。
    唐慕华苦笑了一声,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了一件事情──
    白尹对他而言,真的是一个特别的存在,他的目光总是会不由自主地为她停留。
    他深深地忌妒着那个叫陆易的男人,可以这样过分地亲近白尹,只要一想到刚才那个画面,唐慕华就觉得自己像是愤怒得快要疯掉似的。
    他快步上前,一把拉住白尹纤细的手腕,迫使她停下步伐,连带着陆易也跟着停了下来。
    陆易侧头看了她一眼,眉头深深地紧锁。
    要是放在平常,这人定是连白尹的手都碰不了,就被她给摔出去了,怎么可能还能拉得住人?
    什么时候白尹也会对一个人这样心不设防了?
    ──除非她在刻意纵容他的靠近。
    这个想法一出,陆易的脸色顿时有些难看。
    见白尹在说了句「请您稍等片刻」后挣开他的手,转过身凝视着唐慕华,陆易呼吸骤然粗重了几分。
    他忽然觉得自己站在这边就像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笑话。
    明明在场有三个人,可他却像是多馀的、无关紧要的路人甲。
    只因白尹眼中容不下他陆易的身影,至始至终只看得见唐慕华。
    白尹没有注意到她身后的陆易脸色阴沉得快要滴出墨来,她任由唐慕华抓着自己的手,微微仰起头,静待他的下文。
    「你……」
    唐慕华没想到他会成功拦住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脑袋空白了好一会儿,才生涩地运转起来。
    他轻叹了口气,松开白尹的手,「你伤口有记得去拆线吗?」
    白尹一怔,愣是没有想到他劈头就是这个问题。
    不知道为何,她忽然有些鼻酸,飞快撇过头的那一剎那,眼眶热热的,双眼通红。
    她没怎么放在心上的事情,却被这个男人记住了。
    望着唐慕华眼底毫不作偽的关心,白尹觉得这几天好不容易下定决心建立起来的高墙,因为这一句话瞬间被击溃。
    她以为自己有办法压抑住内心的渴望,明明这几日以来她都做得很好,可这些全都在见到唐慕华之后,溃不成军。
    见白尹不但避开自己的视线,还迟迟不肯开口说话,唐慕华心里有些挫败,「白尹,如果你什么都不说,我永远也不明白你在想什么。」
    他嘴角的弯度带着苦涩,「就这么讨厌我?」
    白尹拳头不自觉地攥紧,她低垂着头,声音带着一丝颤抖道:「对,我讨厌你。」
    如果不是唐慕华,她的心便不会这样乱了分寸,甚至到了必须逃开才能冷静下来的地步。
    全都是这个男人的错。白尹咬着唇,撇下嘴角含泪地想。
    她本来已经习惯了黑暗,可这男人却为她的生命中带来了一丝光芒,让她贪婪地奢求这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明明不该是这个样子的。
    白尹闭上双眼,颇有些自暴自弃的意味,「所以你离我远点儿。」
    眼看白尹说完就想要转身离开,唐慕华心一凉,再次捉住她的手,「等等。」
    他强硬地伸手扣住白尹的下巴,逼迫她抬起头,力道大得在她白皙的肌肤上留下一道红痕,「你看着我的眼睛,把刚刚的话再说一次。」
    陆易从来不是个会忍气吞声的主,唐慕华三番两次把他的人拦下,又当着他的面欺负他的人,陆易寒着一张脸,带着戾气上前去一把拍开唐慕华的手,语带嘲讽道:「唐先生,请自重。」
    唐慕华猝不及防地被这股力道挥开,连带着向后退了两三步,不过短暂的时间,陆易便重新将人给搂上。
    唐慕华咬紧牙根,深深觉得这画面刺眼得很。
    「陆先生又是以什么身分说这句话?」
    「她的青梅竹马。」陆易拉长着音节一字一句地道,「唐先生觉得,这个身分怎么样?」
    唐慕华冷笑了一声,「不怎么样,跟白尹当邻居这么久,我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她有这么一位青梅竹马。」
    白尹闻言,忍不住看了唐慕华一眼──
    她明明说过,在医院的时候。
    陆易脸色顿时难看了一分,他额角虽冒着青筋,但仍旧极力维持着平静的口吻道:「对于一个无关紧要的人,没有必要浪费精力透露这么多。」
    与陆易相比,唐慕华面上倒是看不出什么情绪,他「啊」了一声,像是陡然想到什么似的,挑起唇角道:「我想到了,白尹确实在医院说过,有这么一位青梅竹马来着,原来指得就是陆先生?」
    唐慕华笑道:「实在抱歉,当时我太担心白尹的伤势,没怎么记得还有这么一位人物。」说完他还佯装担忧道:「不知陆先生是否知道白尹受了伤?可严重了,多亏及时送医才无大碍。」
    陆易当初最恨的就是没有及时得知白尹遇到危险的消息,也没来得及亲自赶去医院,就被别的男人抢先一步。
    此刻见唐慕华还敢在他面前提起这件事,口吻还无不透露着其中的优越,陆易的脸先是垮了下来,随后又缓缓地勾起唇角,虽是带着笑,可那笑意却丝毫未及眼底,一双漆黑的眼眸反而暗藏着幽幽冷光。
    他一面扭动着手腕,一面阴鷙地笑着,竟是不打一声招呼,几步上前,对着唐慕华就是一拳挥过去。
    白尹愣在原地,没有想到陆易竟然一言不和就对唐慕华大打出手。
    她更没有想到,唐慕华看上去虽是一位斯文有礼的律师,却也不是省油的灯。不仅没有被陆易按着打得无力还击,反而能跟陆易相抗衡。
    看着两个男人在她面前上演全武行,招招下狠手,完全没有要手下留情的意思,白尹冷不防轻笑了一声,精緻的眉眼间满是倦色。
    她到底站在这里做什么?
    白尹漠然地看着这一切,眼底却是散不尽的茫然,像极了迷路的孩子,找不到回家的方向。
    两人在各自领域中都是佼佼者的存在,跺一跺脚便会天崩地裂的那种。
    如今却为了一个无足轻重的小人物撩起袖子拳头相向,这背后的原因多么荒谬又多么沉重。
    他们一个是留下她一命、从小一起长大的恩人;一个是自己需要狼狈逃离才能不去想起的人。
    她仰天轻吐了口气,提着裙角面无表情地走向前,用单薄的身子挡在他们两人之间。
    两个男人皆是一惊,连忙收住了力道,硬深深将挥舞到一半的拳头往旁一偏,勘勘从白尹脸侧擦过。
    「你疯了吗!」
    「你在做什么?」
    两句又惊又怒的声音几乎同一时间在她耳边响起。
    白尹站在中间,将他们震怒而后怕的神情尽收眼底,她牵动着嘴角,淡淡地道:「疯了的是你们吧?」
    刚刚还不甘示弱的两个人,看着白尹原本白皙的颊上留下被拳头擦过的红痕,瞬间就蔫了下来,被这轻飘飘的一句问话弄得闷不吭声,像极了做错事被家长训示的孩子,夹起尾巴做人。
    可暗地里却没看上去那般安分。
    陆易用舌尖顶了顶还隐隐作痛的颊边,森然地剜了唐慕华一眼。
    唐慕华也没有讨得了好,他举起手用拇指揩去唇角的血沫,寒着一张脸与陆易对视。
    白尹对他们这种无声的对峙视若无睹,她侧过头去唤了一声:「唐先生。」立刻将唐慕华的视线拉了回来。
    白尹淡然地看着他缓缓道:「你醉酒的那一晚,我收留你跟你同事,后来你也帮了我一次。」
    像是猜到了白尹要说什么,唐慕华面色倏忽变得苍白,心喀噔了一下。
    他听见白尹用她那副清冷的嗓音毫无波澜地道:「所以,我们两清了。」
    话音一落,他的大脑一片轰鸣,震得他耳边嗡嗡作响。
    他想,刚刚白尹说的是两清吗?
    唐慕华想开口问清楚,可他嚅动着双唇,半晌楞是一句话都没有吐出来,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踉蹌着后退了两三步。
    再抬头,白尹已经转身走了有好一段距离了。
    唐慕华一个人站在原地,怔怔地目送着白尹越来越远的背影。
    「呵,两清?」唐慕华轻笑了一声,失神地又喃喃唸了一句:「两清……」
    他才刚意识过来自己对白尹的感情,都还来不及对她说明白,她却头也不回地撇下他离开了。
    那种硬生生被迫终止的疼,让唐慕华难得地红了眼眶,好像有什么东西模糊了自己的视线。
    这一次他没有再追上去。
    所以他没有看到白尹在转身的剎那,不由自主撇下的嘴角,还有眼角那终于落下的泪。
    不知道为什么,她突然想到很久以前,陆易曾带着怒色问过她一句话。
    他问她到底有没有心。
    白尹轻笑了一声,摸了摸自己的胸口,感受着那里传来窒息般的闷痛。
    她当然有心,那是一颗温热的、会跳动的心。
    ……原本是有的,但现在好像丢了。
    上车前,白尹仰头看了看灰濛濛一片的天空,阴霾而没有任何一丝光芒,就连皎洁的月光都被深埋在乌云当中。
    雪,毫无预警地又开始下了。
    在点点雪花还未落在白尹的肩头上时,陆易便先一步脱下自己的西装外套搭在她身上。
    那件外套上明明还残留着些许温热,可白尹却丝毫感受不到温暖。
    凛冽的寒风无情地打在她身上,像是长满针刺似的。
    她只觉得寒冷刺骨。